第27章 加油打工人(1 / 2)

皇帝一边和太后闲话家常,一边思绪却飘到了另一张脸上。

倚梅园那个冒牌货,余莺儿。

一想到她,皇帝心中就泛起一股挥之不去的烦躁。就像是批阅奏折时,看到一篇文理不通、错字连篇的废话文章,扔了可惜,看着又堵心。

苏培盛那个老滑头。

皇帝至今还记得,苏培盛将人带来时,是怎么回话的。

“回皇上,奴才去倚梅园附近打听了,都说那晚是余宫女在那儿。这宫女嗓子不错,唱的曲子婉转,想来适合在养心殿侍茶解闷。”

听听,这话说的多周全。

只说她嗓子好,适合侍茶,半个字没说她就是那晚福条许愿的女子。将来就算事情败露,苏培盛也能摘得干干净净。

是朕自己,被那国泰民安的福条勾起了兴致,急于找到那份雪夜里的慰藉,才认错了人。

这事儿,成了他心里一根拔不掉的刺。

堂堂天子,竟被一个宫女冒名顶替给哄住了。若是传出去,他的脸面何存?朝堂上那些老狐狸,私下里不知要怎么编排。

所以,哪怕余莺儿再上不得台面,他也得暂时留着。立刻丢了,反而会引人去查,那才是真正的贻笑大方。

好在那余莺儿也并非一无是处。

她那口昆曲,在百无聊赖时听一听,倒也能消磨些时光。算是个会唱曲儿的摆设,仅此而已。

碎玉轩内,暖炉烧得正旺,空气中浮动着一丝若有似无的甜香。

甄嬛手持一把小巧的银剪,正对着瓶中新折的红梅,凝神修剪着多余的枝丫。

她身侧,沈眉庄却几不可闻地叹了口气。

“怎么了,眉姐姐?”甄嬛放下剪子,将一盏温好的热茶递了过去。

沈眉庄接过,指尖的暖意却未能舒展她紧蹙的眉心。

“还不是那位余答应。”

她的声音里带着一丝不耐与鄙夷,“如今稍稍得了些圣宠,便不知天高地厚,行事越发张狂了。”

甄嬛闻言,只是淡淡一笑。

她捻起一瓣不慎剪落的梅花,指尖殷红,衬得花瓣愈发娇嫩。

“由她去吧。”

“捧得越高,摔得才越重。”

沈眉庄深以为然地点点头,随即又想起一事,眉宇间的忧色更重了些。

“说起来,陵容妹妹那边,近来的日子怕也不大好过。”

甄嬛动作一顿,“她怎么了?”

“入宫至今,仍未有过侍寝的恩典。底下那帮捧高踩低的奴才,眼见着就敢怠慢起来。”

沈眉庄压低了声音,“我听闻,前几日内务府送去的份例,连冬日里最要紧的银霜炭都敢克扣了。”

这便是紫禁城里最真实、也最残酷的模样。

主子不得势,奴才便敢欺主。

甄嬛的眸光微不可察地沉了沉,这事她亦有所耳闻。

沈眉庄话锋一转,语气里带上了几分怎么也想不通的困惑。

“可奇就奇在,那位与我们一同入宫的妙常在,孙妙青,不也一样未曾侍寝么?”

“我瞧着,她非但瞧不出半分急切,宫里上上下下的奴才,竟也无一人敢给她脸色看,内务府的份例更是样样齐全,不敢有丝毫差池。”

听完这番话,甄嬛忽然忍不住,轻笑出声。

她将那瓣梅花随手丢进一旁的麒麟小香炉里,只见青烟袅袅,一缕幽香瞬时融进了暖阁的空气中。

“眉姐姐,你还没看明白吗?”

沈眉庄的眼神里满是茫然,“明白什么?”

甄嬛抬眸,目光清澈如洗,仿佛能穿透这重重宫墙。

“咱们这位妙常在,是个顶顶聪明的人。”

“旁人都在挖空心思,琢磨着如何打扮得花枝招展,如何能在御花园里‘偶遇’皇上,盼着那一步登天的恩宠。”

“她倒好。”

甄嬛的嘴角噙着一抹意味深长的笑意。

“她日日晨昏定省,亲手抄的经文、新做的小食,如流水一般,不显山不露水地送进了寿康宫。”

“她这是将这宫里最稳固、最大的那座靠山,给哄得服服帖帖。”

“太后高兴了,底下这群见风使舵的奴才,谁还敢有二心?”

沈眉庄脸上的困惑瞬间被惊叹所取代,她怔了半晌,才感慨道:“这般不动声色的心机,这般滴水不漏的手段……”

“眉姐姐,说错了。”

甄嬛纠正她,眼神里是从未有过的郑重。

“在这虎狼环伺的后宫里,旁人那点争风吃醋的伎俩,才叫心机。”

“而她这种不靠君恩,单凭自己便能站稳脚跟的能耐,叫本事。”

甄嬛转过头,望向窗外那片被宫墙框住的、寂静的四方天空,声音悠悠,仿佛说给沈眉庄听,又仿佛在说给自己听。

“咱们的好妹妹陵容,此刻心心念念的,是如何才能盼来一场雨露。”

“而那位妙常在……”

“她想的,恐怕是如何在这深宫里,为自己亲手掘出一口永远不会干涸的井。”

采月便喜滋滋地上前报喜。

“小主,元宵的节礼下来了,内务府刚送到的,请小主回去瞧瞧。”

沈眉庄“嗯”了一声,甄嬛方才那番话,还在她心头萦绕。

那位妙常在……当真是个人物。

正思忖着,回存菊堂的宫道上,迎面便来了一顶轿辇。

轿辇前后各两名太监抬着,将本就不宽的宫道堵了个严严实实,在沈眉庄面前堪堪停下。

正是余莺儿。

那张脸画着精致妆容,满是骄横。

她安稳地坐在轿中,连身子都未欠一下,只懒洋洋地抬了抬眼皮。

“给沈贵人请安。”

那声音娇滴滴的,可“贵人”两个字,却被她咬得轻飘飘,仿佛一阵风就能吹散。

沈眉庄停下脚步,面色淡淡的:“余妹妹有礼了。”

“天寒路滑,皇上怕我摔着,特赏了这顶轿辇代步。”余莺儿抚了抚鬓边的珠花,视线在沈眉庄身上打了个转,“请恕妹妹不便下轿给姐姐请安了。”

她这番话,明着是请罪,暗里却字字句句都在炫耀。

跟在眉庄身后的采月,一张脸早已气得通红,刚要张嘴,却被眉庄一个眼神制止了。

沈眉庄看着她,忽然笑了。

“妹妹说的是啊,若是摔着了怎么伺候皇上啊。”

余莺儿扬起下巴,“贵人姐姐,我刚从华妃娘娘处出来,要向皇后娘娘请安。她故意将“贵人”二字咬得极轻,”不知姐姐能否让我先过去。“又把“先过去”三个字说得极重,那点得意与挑衅,丝毫不加掩饰。

这是在拿华妃和皇后压她。

跟在眉庄身后的采月气得脸色涨红,正要开口,却被眉庄一个眼神制止了。

沈眉庄却不恼,脸上甚至连一丝波澜也无。

她就那么静静地看着余莺儿,那目光,不像是在看一个风头正盛的宫妃,倒像是在看一出热闹却不怎么高明的杂耍。

方才在甄嬛暖阁里的话,此刻正在她脑中回响。

一个是将自己活成一口井的孙妙青。

另一个,便是眼前这位,仗着一点雨露,便以为自己能汇成江海的余莺儿。

雨露,终有停歇时。江海,又岂是这般浅薄的张狂能汇成的?

想通了这一层,沈眉庄心底那点被冒犯的火气,竟自己熄了。

她甚至觉得有些好笑。

跟在身后的采月,一张脸早已由红转青,捏紧的拳头都在微微发抖。自家小主是何等金尊玉贵的人物,竟被这么个上不得台面的东西当众折辱!

就在采月忍无可忍,要豁出去理论时,沈眉庄却忽然开了口。

她的声音清凌凌的,在这寒凉的宫道上,格外清晰。

“采月。”

采月一愣。

“退到路边去。”

沈眉庄的语气不容置喙,她侧过身,竟真的领着采月,恭恭敬敬地站到了宫道一侧的积雪里,将整条路都让了出来。

这一下,反倒让轿辇里的余莺儿有些措手不及。

她本以为会有一场争执,正准备将那些从华妃处学来的刻薄话都用上,谁知对方竟退得这般干脆利落,倒显得她像个无理取闹的泼妇。

沈眉庄垂着眼,姿态谦恭,仿佛真心在为她让路。

“妹妹既要赶着去给皇后娘娘请安,那可万万耽搁不得。”

采月扶着沈眉庄,小声嘟囔:“小主,您也太好性儿了,就这么便宜了她!”

沈眉庄掸了掸衣角沾上的雪沫,目光望向寿康宫的方向,若有所思。

“背后议论一个小主,成什么体统?”

她顿了顿,转头对采月吩咐道。

“走,咱们也回去。你把我那尊新得的玉观音包好,明儿一早,去给太后娘娘请安。”

景仁宫里,熏香的烟气袅袅不散,一丝丝,一缕缕,将这殿宇熏得沉静又堂皇。

皇帝批了半日折子,眉宇间带着几分倦意,皇后亲自端了碗莲子羹,柔声劝他歇息。

两人有一搭没一搭地说了几句闲话,皇后见时辰不早,便依着惯例,温婉贤淑地开了口。

“皇上,夜深了,也该翻牌子了。”她说着,示意太监将那只银盘捧上前来,

皇帝的目光在那一排排绿头牌上扫过,兴致缺缺。

余莺儿的名字倒是显眼,可一想到白日里那股子气闷,皇帝便莫名觉得有些腻味。

“臣妾听说不是每一位嫔妃都侍寝过。新入宫的妹妹们,还有几个还未见过圣驾呢,都还眼巴巴地盼着君恩呢。”

他端起茶盏,拨了拨浮沫,“妙常在?”

皇后捧着银盘的手微微一顿。

皇帝这才转向她,语气平淡地解释了一句:“白日里去给母后请安,听她老人家提了一嘴,说这妙常在颇有孝心,时常过去陪着解闷。”

他说的随意,仿佛只是为了全了太后的颜面,顺手给的一份恩赏。

”还有个淳常在年纪太小完全不解世事。“

皇帝搁下茶盏,”那就妙常在吧“

苏培盛也是一愣,但立刻躬身应了声“嗻”,麻利地退下去传旨。

殿内一时安静下来。

皇后的脸上依旧挂着得体的笑,只是那笑意未达眼底,端着茶盏的手,几不可查地滞了一下,随即又恢复如常。

她垂下眼帘,声音温婉柔顺,听不出半分波澜。

“原是得了太后的青眼,倒是臣妾疏忽了。”

皇后将牌子又往前递了递,仿佛要让皇帝看得更清楚些。

“这孩子臣妾也见过,是个沉稳性子,平日里不声不响的,没曾想竟这般有孝心,懂得去寿康宫为太后解闷。可见是个有福气的。”

话锋一转,她又似不经意地提起:“说起来,宫里还有一位安答应,入宫至今也未曾见过天颜。那孩子性子怯,家世也单薄,怪可怜见的。”

这是在提醒皇帝,雨露需均沾,莫要厚此薄彼。更是在试探,想将这恩宠引到旁人身上去。

一个新人,不声不响,竟越过她这个中宫,将手伸到了寿康宫。

这宫里,什么时候出了这么个不守规矩的聪明人?

皇帝却像是没听见她后半句话,对那位“可怜见的”安答应没有半分兴趣,只从鼻子里淡淡“嗯”了一声。

他已经站起身,龙袍上的褶皱都透着一股不耐。

“朕乏了,你也早些歇着吧。”

言下之意,此事不必再议。

皇后立刻敛眉垂首,屈膝行礼,声音里听不出丝毫情绪:“是,臣妾恭送皇上。”

直到皇帝的明黄身影消失在殿外,皇后脸上的笑才缓缓敛去,殿内的暖意仿佛也被一并带走了。

偌大的景仁宫,瞬间安静下来。

皇后缓缓直起身,脸上的温婉贤淑寸寸褪去,只剩下一种淬了冰的平静。

她将手中的茶盏重重搁在桌上,发出“嗑”的一声轻响。

剪秋连忙上前,低声道:“娘娘……”

皇后没有动,她伸出手,任由冰凉的指尖拂过熏炉上飘起的一缕青烟,那烟气被指风搅乱,不成形状。

一个靠着太后起来的,可比那些只知争风吃醋的蠢货,要难对付得多。

“这个孙妙青……”皇后慢慢地念出这个名字,像是要在舌尖上把它碾碎,皇后的声音很轻,却像一枚冰针,扎在着沉寂的宫殿里。“本宫记得,她哥哥是苏州织造?”

剪秋躬身回道:“是,叫孙株合。”

“去查查这位妙常在,入宫前后的所有事,一桩都不要漏。”

春熙殿的烛火,一如既往地安静跳动着。

苏培盛身边的徒弟小夏子提着灯笼,一路小跑而来,尖细的嗓音划破了殿前的宁静。

“圣旨到——”

“皇上传旨,宣妙常在今夜侍寝!”

殿内的宫女们先是一愣,随即爆发出压抑到极致的狂喜。

一个个脸上都笑开了花,激动得眼圈泛红。

主子熬了这么久,总算出头了!

唯有孙妙青,正临窗看着一本书卷。

听到这话,她也只是缓缓将书合上,脸上不见半分失措,更无半点狂喜。

她的贴身宫女春桃激动得快要哭了,声音都在发颤,连忙上前扶住她。

“小主!您听见了吗?是皇上!皇上宣您侍寝了!”

另一个大宫女春喜已经手脚麻利地摸出一个沉甸甸的荷包,不由分说地塞进了小夏子手里,满脸堆笑:“有劳公公,有劳公公!”

“听见了。”

孙妙青将书卷放到桌上,声音平稳得像是在说“今晚月色不错”。

她慢条斯理地用一枚玉石书签卡好页码,那份镇定,与殿内狂喜的气氛格格不入。

她抬起眼,目光扫过欣喜若狂的宫女们,心想,在宫里,任何失态都是破绽。

脸上快速绽出喜意。

“备水,沐浴。”

仅仅两个字,就让乱成一团的宫女们瞬间找到了主心骨,立刻有条不紊地忙碌起来。

孙妙青走到妆镜台前,看着镜中那张清丽却略显寡淡的脸。

别人都以为她是在这春熙殿里枯坐苦等,熬着看不到头的日子。

只有她自己知道,从踏入这宫门的第一天起,她就在为今夜做准备。

一场以三个月为周期,堪称严苛的备孕计划。

身为一个在996福报中淬炼过的现代社畜,她比任何人都明白,想在内卷到极致的职场中杀出重围,光靠老板画的大饼没用。

你得拿出最硬核的KpI。

在这后宫,皇帝是唯一的、也是最终的甲方。

而一个健康茁壮的皇子,就是最顶级的项目成果,是能让她一步登天的完美交付。

卵子从始基卵泡发育到成熟,需要大约九十天。

这九十天里,她几乎将自己活成了一张精准到秒的计划表。

她用大半的月例,打通了御膳房的关系,每日的膳食,旁人是山珍海味,她却清淡得像个苦修的道姑。

少油少盐,戒绝一切辛辣刺激。

每日必有一条清蒸的鱼,几样水煮的深色蔬菜,还有一小碟核桃仁。