公主殿下这么一搅合,明翟那快要磨破了的嘴皮子终于得了清闲。
他心道有好热闹看,便悄悄伸手在桌上抓了把瓜子仁儿塞进袖里,慢条斯理地吃起来。
只要公主殿下不找他的茬,他都觉得这位公主十分值得一看,人长得美不说,脾气也是很有意思。
刘温枯瘦的身子不住颤抖,不知是怒极还是悲极,一副万念俱灰的可怜样子,众人都向他投去同情的目光,尤其是家中有子女的,都暗暗掬一把辛酸泪。
不过褚师彦可不顾这些,又添了一把火,道:“大人刚还吃酒吃得好生快活,怎么本宫一来就做出这副样子来,”她伸出一指讨打地点着自己这张俏脸:“怎么大人见了本宫就这么不欢喜吗?”
“回殿下,老臣不知喜从何来。”老头声音嘶哑,全没了往日里的意气风发。
南
褚师彦尚未说话,御座上的启帝皱了眉,摆摆手示意舞女们退下,语气微愠:“刘爱卿,大喜之日,你是三朝老臣,德高望重,与元宸顶什么嘴?”
众臣低下了头,心思各异。陛下如此偏宠长公主,全然不管老臣是否心凉。
刘成身子抖得更加厉害,慢慢走到大殿中央屈膝跪下。
“陛下容禀,臣鞠躬尽瘁,辅佐三朝,我朝祖制后宫诸殿须清俭,不得铺张。臣以为长公主殿下的德宸殿大兴土木,劳民伤财,且殿内奢华无比,实在有违祖制……”
他还未说完,启帝忽然一拍桌子,“啪”得一声巨响惊得众人心肝一颤,汗如雨下,
“刘成!朕是不是太纵容你了,朕给你吃了太多俸禄,如今你竟然在朕面前倚老卖老!这殿是朕下旨建的,你是在说朕罔顾祖宗规矩?”
“老臣不敢。”
“你不敢?朕看你敢得很!你的意思不是在说朕昏聩无能,不遵法度?”
启帝额间青筋暴起,眼里杀机毕现。众臣黑压压跪了一地,没命地叩头,齐呼“陛下息怒”。
刘成理了理朝服,咬咬牙匍匐膝行几步,在御座下重重磕了个响头,花白的胡子抖动着:
“陛下!老臣对天启忠心耿耿,天地可鉴!
“请陛下再听老臣一言,臣以为长公主殿下屡次冒犯天威,乃大不敬,此罪一;
“沉迷美色,蓄养男宠,妖媚无状,秽乱宫闱,此罪二;
“不辨忠良,滥杀无辜,奢靡豪费,此罪三;
“殿下所作所为,实在不宜再摄国事。臣今日死谏,恳请陛下……”
一口气说到这里,他顿了顿,微微喘息,声声泣血:
“恳请陛下,禁足长公主!夺其参摄国事之权!”
……
没有一个人敢出声,没人想到刘成能说出这种话,所有人都在静静等待着启帝宣布他最后的命运。
“哈……哈哈,好,你好得很!你既然一心求死,朕岂能不允!”启帝怒极反笑,眉峰冷峻,脸上邪气突现,显出一股杀伐戾气来,令人不敢逼视。
刘成方才那一股子热血渐渐冰凉,吓得手足无措,伏在地上面如土色。
看着这样的启帝,众人终于回想起来这可是褚师靖!
褚师靖,让天启国从一个附属小国成为今日大国的传奇帝王!
只不过他收敛了獠牙,让人几乎忘却了只是一头睡狮,是手上沾染了无数鲜血的王。
褚师靖称帝前,天启只是一个依附于宣安的小国,年年纳贡。他也只是先帝最不受宠的儿子,时常被调去边关苦寒之地戍守。
后来,他十七岁时带领天启与宣安交战。带着一队诡异的士兵纵横战场,大杀四方。那一战掀起腥风血雨,杀得血肉横飞,血腥之气漫天,久久不散。
战后那队士兵神不知鬼不觉地消失了,后来人们称之为——“阴摂司”。
经此一战,褚师靖称帝,阴摂司成了他斩除异己的利刃。
郢都,成了无数宣安士兵的埋骨之地。如今,这里是辉煌富饶的天启皇城。
后来的褚师靖,不如说是如今的褚师靖,再也不复从前了。
虽然如今启帝骄纵元宸公主,沉迷男色。但是人们从来没有忘记,当年的天启皇帝褚师靖是如何一举夺国,又是如何在这金銮殿上屠尽了天启皇室,只留下一个幼童。
想起那满殿的血色,宛如人间炼狱,没有人想要再经历一遍这样的事情。
为了不要让天子的怒火烧到自己,每个人都努力把头埋到最低,想要与殿中冷寂的空气融为一体。
天子盛怒之下,刘成知道自己这条老命今日是不得不留在这里了。
与其受尽折磨而死,倒不如自己了结了来得痛快。他心一横,索性一头向大殿金柱撞去!
众人刚刚反应过来,顾不得惊讶,迅速以手掩面,免得见这血腥一幕。
然而预料中的脑浆迸裂、鲜血四溅并没有发生。
在刘成脑袋即将触柱时,他身子诡异地一歪,撞在了一众老文官身上,撞得人七倒八歪,倒了一片。
那一边褚师彦懒洋洋收了手,那一群被砸倒的文官有人爬起来看了一眼,发现打中刘温的是一枚小小贡桔,落在地上正泛着柔润光泽。
“刘大人这是做什么,吓坏本宫了,本宫一介弱女子,最怕见血了。”
褚师彦做作地拭了拭鬓角那不存在的汗珠,被吓坏了的公主殿下靠在身边美人的胸膛上,吃喂过来的精致点心。
众人:……
今日这酒喝得真是是惊险刺激,险象环生……
褚师彦一出手,启帝眉头更加紧锁,目光阴鸷。
所有人都在心里犯嘀咕,不知道长公主是什么意思。是对刘大人良心发现心有不忍,还是不想他死的那么容易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