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馆长抬手打断了他,脸上挂着温和却疏离的笑容,随手翻看了一下报告,并未细看:“哦,平安饭店啊,我知道那个地方。老李啊,你做事一向认真,辛苦了。”
他合上报告,身体向后靠在椅背上,手指轻轻敲着桌面:“不过,你这个判断……是不是太武断了些?咱们清河县,历史上也就是个普通县治,没什么王侯封地,文献典籍里,也从没记载那边有什么像样的陵寝。我看啊,底下多半就是个明清时期有点家底的土财主,修了个结实点的墓室,放了点瓶瓶罐罐,这种东西,咱们县境内也不少见嘛,价值有限,价值有限啊。”
李研究员急忙辩解:“馆长,从结构和规模来看,这绝不像普通富户的墓室,其规制……”
“哎——”张馆长再次打断,笑容不变,语气却加重了几分,“老李,我知道你专业上有追求。但咱们做事,不能光凭仪器上的几个数据,更要考虑实际情况嘛。”
他站起身,走到窗边,背对着李研究员,慢条斯理地说:“你想啊,那里现在是人家正经经营的饭店,是私人财产。我们要是贸然上报省里,兴师动众地搞保护性发掘,万一……我是说万一,挖开来不是那么回事,就是个普通地窖或者结构特殊点的地基,这责任谁负?省里的专家会怎么看我们?会不会觉得我们县博物馆水平不行,大惊小怪,谎报军情?到时候,丢的可不只是你我的脸,是整个单位的脸面啊!”
李研究员张了张嘴,想说什么,却被张馆长转过身来那看似无奈实则坚决的眼神堵了回去。
“再说了,”张馆长压低了声音,带着一种推心置腹的口气,“现在地方发展经济是首要任务。因为一个‘可能’存在的、价值‘存疑’的古墓,就去影响一个正常经营的个体户,甚至可能阻碍潜在的投资开发,这也不符合当前的政策导向嘛。我们要有大局观。”
“可是馆长,如果挽回了!我们作为文物工作者,有保护的责任啊!”李研究员还想做最后的努力。
张馆长的脸色微微沉了下来,语气也变得冷淡:“责任?我当然知道责任!正因为我肩负着责任,才更要谨慎!这件事,我自有考量。报告先放我这里,你就不要管了,回去忙别的工作吧。记住,这件事到此为止,不要对外声张,免得引起不必要的恐慌和误会。”
他看着李研究员不甘却又无奈的表情,最后补充了一句,带着不容置疑的意味:“尤其是不要越级上报省里,这是纪律,明白吗?”
李研究员看着馆长那洞悉一切却又刻意回避的眼神,心中一片冰凉。他明白了,再多说也无益。
他默默地拿起那份被馆长判定为“价值有限”的报告副本,转身离开了馆长办公室,背影显得有些佝偻。
两天后,志远主动打电话给李研究员询问进展。电话那头李研究员支支吾吾。
“这个……馆长的意思是,”李研究员斟酌着用词,“我们清河县,历史上也不是什么诸侯王国,更没出过王侯将相,文献记载里,你家饭店那一带,历史上就是普通民居区。所以,地下即使有东西,大概率也就是个明清时期普通富户的地窖或者墓室,价值……有限。”
志远的心一下子沉了下去:“可是,李研究员,您当时不是说……”
“初步判断,只是初步判断嘛。”李研究员打断他,语气有些生硬,“馆长说了,现在关键是,那里是你家正在经营的饭店。万一我们兴师动众上报,省里来人了,挖开一看,不是那么回事,就是个普通地窖,甚至什么都没有,那笑话可就闹大了。不仅浪费国家资源,我们县博物馆的脸往哪搁?别人会怎么说我们?技不如人,谎报军情?”
“可是……”
“没有可是了,赵先生。”李研究员的语气带着不容置疑的终结意味,“馆里已经决定了,这事到此为止。你就安心做你的生意吧,别想太多了。那地方,该怎么样还怎么样。”
电话被挂断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