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能断断续续地说出简短的词语,表达自己的基本需求。在康复师的指导和杜安泰、志远的搀扶下,他能靠着墙站立一小会儿了,右腿也开始有意识地尝试迈步。
一天下午,阳光透过病房的窗户,暖洋洋地照在平安身上。秀玲正小心翼翼地给他喂苹果泥。平安看着她鬓角新生的白发和眼角的细纹,嘴唇嗫嚅了许久,终于含糊地、却清晰地吐出了两个字:“……辛……苦……”
秀玲的手猛地一颤,勺子差点掉落。
她抬起头,不可置信地看着平安,泪水瞬间盈满了眼眶,随即又如断线的珠子般滚落。这不是委屈的泪,而是喜悦的、充满希望的泪。她紧紧握住平安的手,又哭又笑:“不辛苦,不辛苦……你能好起来,我一点都不辛苦!”
这一刻,所有的付出、所有的坚守,仿佛都得到了最好的回报。窗外的阳光似乎也变得更加明亮,穿透了连日来的阴霾,照亮了病房,也照亮了每个人充满期盼的心。
在医院住了近两个月后,平安的身体状况终于达到了可以回家休养的标准。
虽然他还需要依靠轮椅和助行器,语言功能也未完全恢复,但医生说,熟悉的环境和亲情的持续陪伴,对脑损伤患者的康复至关重要。
出院那天,秀玲家像过节一样。
杜安泰和马桂兰早早过来,把屋里屋外打扫得干干净净,门口的所有障碍都被扫除,方便轮椅进出。
马永贵和何玉芬把院子里的杂草清理得一根不剩,还挂上了一串小小的红灯笼,寓意驱散病气,迎接新生。
当志远的车缓缓停在院门口,杜安泰和马永贵一起,小心翼翼地将平安从车上搀扶下来,安置在轮椅上。
秀玲推着轮椅,踏进久违的家门,平安浑浊的眼睛缓缓扫过熟悉的院落、那棵结着小果的石榴树、还有围在身边的每一张关切的脸,嘴唇微微翕动,最终化为一声模糊却悠长的叹息,像是漂泊已久的船,终于回到了宁静的港湾。
平安出院,意味着赵家的生活进入了另一种“战时状态”。一场与时间赛跑、充满耐心的康复持久战。
秀玲依然是绝对的主力。她辞去了工作。安心在家照顾平安。
她严格按照康复师教的手法,每天定时给平安按摩肢体,活动关节,扶着他借助行器练习站立和挪步。
这个过程枯燥且艰难,平安常常因为力不从心而烦躁低吼,秀玲总是无比耐心,像哄孩子一样:“好,好,咱不急,今天比昨天多站了五秒钟呢,真棒!”
日子在忙碌中流逝,经济压力始终是悬在头顶的一把剑。志远的店虽然维持着,但前期的投入和持续的支出,加上越来越卷的二手车行情,让积蓄消耗得很快。平安的康复费用、营养费依旧是不小的开销。
一天晚上,志远和大丽来看父母,志远犹豫再三,还是开了口:“爸,妈,我寻思着,想把店里的车便宜处理掉。”
秀玲和平安都愣住了。
志远接着说:“处理一部分就能有一笔现钱,能顶一阵子。现在生意不好做,压着卖不一定什么时候能卖出去,爸现在用钱,还有大舅。大姨夫垫付的住院费,都要还给他们。”
房间里一阵沉默。那家店是志远和大丽的心血,也是他们小家庭的立身之本。
就在这时,一直说话不利索的平安,忽然激动起来,挥舞着左手,喉咙里发出“嗬嗬”的声音,脸涨得通红,艰难地吐出两个字:“不……行!”
他虽然病着,但心里明镜似的,知道儿子为了这个家付出了多少,他绝不允许儿子为了他放弃自己的事业。
秀玲也红了眼眶,握住志远的手:“钱的事,咱们再想办法,等你爸好点了,妈还能想办法做点零工……”
“妈!”志远打断她,“您就安心照顾我爸,钱的事,我来想办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