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心里明白,这多半是媒人牵线,让两人见个面,到了村里人嘴里,就成了“并肩走”的亲密景象了。但父亲正在气头上,这话不能直说。
她定了定神,走到堂屋,挨着父亲坐下,轻声说:“爹,我听说您生气了?为大姐夫的事?”
老马书记重重哼了一声:“别提他!我没他这个亲戚!秀芝尸骨未寒,他就急着找下家,良心让狗吃了!以后他走他的阳关道,我们过我们的独木桥,这亲戚,断了!”
“爹!您这说的是什么气话!”秀玲赶紧劝道,“断亲戚这话可不能随便说。大姐夫逢年过节,哪次少了来看您二老?你的两个外孙,不也经常来看您?哪能说断就断?”
她接过母亲递过来的茶水,放在父亲手边,耐心地分析起来:
“爹,您先消消气,听我跟您说道说道。第一,大姐走了,我们谁都难受,最难受的就是大姐夫。您没看见他前阵子那样子,人都快不成形了。如今他能慢慢走出来,哪怕是别人介绍,愿意去相看相看,这说明他是在试着往前活,这是好事啊!难道您真希望他一辈子活在阴影里,孤苦伶仃到老?那大姐在天上看着,就能安心了?”
老马书记闷着头,不说话,但抽烟的频率慢了下来。
秀玲继续说:“第二,大姐夫对咱家怎么样,您心里最清楚。以前我们家困难的时候,大姐和大姐夫是怎么帮衬的?那是实心实意,掏心掏肺啊!这份情,咱们不能忘。现在他有事了,咱们不能一直想他的坏,也得想想他的好吧!”
“第三,”秀玲放柔了声音,“我知道您疼大姐,替大姐委屈。可咱也得替活着的人想想。大姐夫还不到六十,后半辈子长着呢,家里没个知冷知热的人,那日子叫日子吗?找个合适的老伴,互相照应,总比他一个人硬扛着强。只要那女的是个正经过日子的人,对大姐夫好,这不也是咱们希望看到的吗?”
马老太听后叹了口气:“是啊,老头子,秀玲说得在理。秀芝是好孩子,可她已经走了。咱们不能拦着安泰不让他过日子啊。他要是真能找到个合心意的,晚年有个依靠,秀芝知道了,说不定也放心些。”
秀玲见父亲脸色稍霁,又加了一把火:“再说了,爹,这事儿八字还没一撇呢,就是相看相看,成不成的还两说。您这就生气要断亲戚,不是让外人看笑话吗?显得咱们马家人不讲情理。大姐夫知道了,心里该多难受?他敬重您,一直把您当亲爹一样看待。”
一番话,有情有理,有对过去的感恩,也有对现实的考量。
老马书记沉默地抽着烟,脸上的怒容渐渐被一种伤感和无奈的神情取代。
他长长地叹了口气,声音沙哑:“唉……理是这么个理……我就是……就是想起秀芝,心里头堵得慌……”
秀玲握住父亲粗糙的手,柔声道:“爹,我们都想大姐。可日子还得朝前过。大姐夫好了,咱们也才能放心不是?往后他要是真成了,逢年过节,不还是照样来看您?多了个人孝顺您,不好吗?”
老马书记又是半晌没说话,最后,挥了挥手,语气缓和了许多:“行了行了,我说不过你。你们看着办吧……我老了,管不了那么多了……只要他……唉,算了,不提了。”
虽然父亲没有明确表示支持,但那股非要“断亲戚”的决绝怒气,总算是被秀玲苦口婆心地劝了下去。
秀玲知道,父亲心里那道坎,也需要时间才能慢慢迈过去。
从娘家出来,秀玲看着远处蔚蓝的天空,心里也感慨万千。
生活就是这样,总是在不断的告别和新的开始中蜿蜒前行。逝者已矣,而生者的悲欢离合,依然要继续。
她只希望,大姐夫杜安泰,这个重情重义又命运多舛的男人,能在未来的日子里,找到属于他的一份踏实和温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