辽军右翼乱了!郭进的声音裹着风扑来。
李昭转头,看见他的重甲骑正从浅滩迂回——那里的淤泥果然陷住了辽军的铁浮屠,马腿拔起时带出半尺深的泥,骑兵们不得不下马作战。
郭进的长枪挑飞一员辽将的头盔,李昭认出那是耶律德光的副将阿骨利,末将取他项上人头!
马蹄声如雷,郭进的骑兵像把淬毒的刀插进辽军右翼。
阿骨利的弯刀刚举起,郭进的枪尖已经抵住他咽喉。你家可汗的补给队在三十里外。郭进咧嘴一笑,枪尖往前送了半寸,现在,他们该听见狼嚎了。
阿骨利的瞳孔骤然收缩,郭进的枪已贯穿他后颈。
辽军阵中突然爆发出惊呼,李昭看见西北方腾起黑烟——那是郭进的部下点燃了辽军的粮车。
火舌舔着狼头旗,把两个字烧得卷曲,像条被踩断的毒蛇。
擂鼓!李昭抓起腰间的虎符砸向鼓架。
牛皮鼓面被震得嗡嗡作响,他的手掌渗出血珠,却越擂越狠。儿郎们!他的吼声盖过了鼓声,今日我们不是为某个人而战——他望着倒在血泊里的李恪,望着苏婉儿重新整队的弩手,望着郭进带血的铠甲,是为了让天下的孩子不用啃树皮,让妇人不用跪在路边求军粮!
全军的呐喊掀翻了云层。
李昭看见辽军的阵脚开始松动,耶律德光的黄罗伞盖在后退。
他摸了摸怀中烧剩的星盘,余温已经凉了。
原来真正的星象,从来不是天上的,是这些愿意为他拼命的人眼里的光。
陛下!
一声带着血沫的喊喝惊得鼓槌落地。
李昭转头,看见个浑身是血的斥候踉跄着扑过来,怀里的信筒还滴着血。
那斥候的左腿齐膝而断,每爬一步都在沙地上拖出条血线:巴、巴蜀......他的手指抠进李昭的甲缝,孟知祥......在成都......称王......断了......关中粮道......
李昭的瞳孔猛地收缩。
他接过信筒时,指尖触到的血还是温的。
信筒上的封泥刻着西川节度使的印,此刻被血泡得模糊,像团化不开的墨。
辽军败退的喊杀声突然变得很远。
李昭望着远处还在燃烧的粮车,又低头看怀里的信筒。
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他想起三个月前孟知祥派来的使者,那家伙跪在他面前说愿为陛下守西疆时,眼里的光和现在这信筒上的血,同样灼人。
传医官!苏慕烟的声音从背后传来。
李昭转身,看见她带着医官营从尘烟里奔来,马背上的赵将军还在昏迷,血浸透了裹伤的布。
可此刻他听不见苏慕烟的话,看不见赵将军的伤,他只听见自己的心跳,像当年在寿州城楼听见流民喊大人带我们活时那样响。
巴蜀。粮道。孟知祥。
李昭捏碎了信筒上的封泥。
羊皮纸展开的瞬间,风卷着沙粒扑上来,把臣知祥奉天命,即大蜀皇帝位几个字,刮得他眼眶生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