贺兰山的风卷着沙粒打在脸上,像撒了把碎瓷片。
李昭的玄甲被风沙磨得发响,他望着前方陡峭的山壁,马蹄铁磕在岩石上迸出火星——赵匡胤的斥候说祭坛藏在山坳里,此刻那道被灌木遮掩的石缝正渗出幽蓝的光,像野兽的眼睛。
陛下,前面只能步行。郭进勒住马,铁手套拍了拍腰间的横刀。
这位骁将的铠甲上还沾着拓跋部的血渍,说话时哈出的白气在风里凝成细珠,末将先探路。
李昭翻身下马,玄色披风被风卷得猎猎作响。
他望着石缝里漏出的光,前世在敦煌见过的壁画突然浮上心头——西王母的云车下,沙海深处总藏着先民的遗迹。不必。他按住郭进的手腕,若有埋伏,赵匡胤的八百玄甲早该报信了。
山坳比想象中开阔。
当李昭绕过最后一丛沙棘时,整座祭坛突然撞进视线:七座石墩呈北斗状排列,中央立着块一人高的古碑,碑身爬满青黑的苔藓,刻痕里塞着风干的骆驼草。
月光从山缝漏下来,恰好照在碑顶的饕餮纹上,那兽口大张,竟像要吞下那缕月光。
陛下看!裴仲堪举着火把凑近碑身,袖口被风灌得鼓胀,这纹路......像是夏禹时期的蝌蚪文,但笔锋又有唐隶的圆转。他指尖轻触碑面,一片苔藓簌簌脱落,露出号,安史之乱那会儿!
李昭的呼吸骤然一滞。
他蹲下身,指尖拂过朔方节度仆固怀恩几个字,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研究过仆固怀恩的墓志铭,这个铁勒名将在平定安史之乱后因猜忌反叛,最终暴死鸣沙,可从未有文献提过他与党项的关联。上面说......他声音发哑,党项大首领拓跋朝光率三千骑助唐军破史朝义,肃宗赐铁券丹书,许世守贺兰山,永为唐屏
山风突然转了方向,吹得火把忽明忽暗。
裴仲堪的影子在碑上扭曲成怪状:难怪拓跋部总说自己是唐室旧臣,原来真有这档子事......
陛下!
急促的脚步声从身后传来。
苏慕烟的绣鞋沾着沙粒,腰间的银鱼符撞在碑座上叮当作响。
她手里攥着半卷染血的帛书,发间的珍珠簪子歪向一边——显然是从审讯帐篷直接跑过来的。拓跋仁礼招了。她喘着气,目光扫过古碑,又迅速收回,他说拓跋部世代守护的不是什么复国宝藏,是......是唐室遗脉。
李昭的手指在碑上一紧。
山风卷着她的话钻进耳朵:流亡皇子的后代?
他说那孩子是代宗皇帝的曾孙,安史之乱时被宦官护着逃到吐蕃。苏慕烟将帛书展开,上面歪歪扭扭画着个孩童的轮廓,拓跋部这些年劫掠商队、袭扰边镇,都是为了凑够迎回的军资。她指尖点在帛书右下角的火漆印上,那纹路与吐蕃赞普的狮纹印如出一辙,但我派去逻些城的密探传回消息,赞普的大相最近频繁出入夏宫......
吐蕃想拿这孩子当棋子。李昭接口,目光沉入深潭。
他想起前世读到的《旧五代史》,吐蕃在中原混战中常扶持傀儡,当年李从珂的皇后就是吐蕃贵族之女——历史的齿轮,竟在他重生后转得更快了。
管他什么遗脉!郭进突然吼了一嗓子,铁手套捏得咔咔响,末将带三千玄甲杀上贺兰山,把那些帐篷全烧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