左卫指挥使拍案而起:高贼当年吃着陛下的粮,如今倒戈!
末将请命,这就去砍了他狗头!
慌什么?李昭端起茶盏,茶水早凉透了,高行周跟着朱温时,连亲外甥都能卖。他用茶盏底敲了敲地图上的代州,他献城,图的是辽人的支持,好自己当土皇帝。
裴仲堪已铺开纸墨,狼毫在砚台里蘸得饱饱的:陛下是说,他还有后手?
幽州南边的粮道,沧州的马场,李昭指尖划过地图,他要断朕的补给,绝朕的退路。他抬眼时,眼底寒得像滹沱河的冰,传朕的令,河北十七州刺史,今夜必须见到这封手谕——敢开城者,族灭;敢闭城者,族灭;唯有坚壁清野,等朕的援军。
裴仲堪的笔在纸上顿住,抬头正对上李昭的目光。
那目光里没有怒火,只有冷冽的决断,像把淬了毒的剑。
他突然想起三年前寿州城破时,李昭站在城楼上说流民也是人的模样——原来慈悲和刀,真的可以长在同一块骨头上。
陛下!帐外传来震耳的呼声,完颜阿骨打的身影遮天蔽日般挤进来,皮甲上还沾着马血,某带了五百女真勇士,愿夜袭辽军侧翼!
李昭上下打量他:宽肩几乎要撑破皮甲,脸上的刀疤从眉骨贯到下颌,正是前日在猎场徒手搏熊的猛士。你可知辽军有三万骑兵?
某知道。阿骨打抽出短刀,在掌心划了道血痕,女真儿郎的刀,专砍贪心的狼。
李昭从怀里摸出个锦盒,打开是支半尺长的箭,箭杆缠着冰蚕丝,箭头泛着幽蓝:这是寒辰箭。他将箭递过去,极寒时能引霜气,你带着它,绕到辽军西营。
阿骨打单膝跪地,用未受伤的手接过箭,血珠滴在箭杆上,瞬间凝成红冰:若扰不了敌军心,某提头来见!
夜幕降临时,李昭独自登上幽州西门。
城砖冻得硌得膝盖生疼,他展开星盘,北斗七星的光穿过云层,落在青铜刻度上。
指尖掐动玄奥的诀,喉间又泛起腥甜——这是今日第三次用观星术了。
霜凝。他低喝一声。
北风突然转了方向,卷着细雪往辽军营地方向扑去。
李昭看见,营中的水囊开始结霜,马厩里的战马踢着围栏嘶鸣,火盆的火星刚窜起就被冻成红冰晶。
有个辽兵端着水碗跑,碗里的水在半空凝成冰坨,砸在他脚边。
天时已至。李昭攥紧星盘,望着东南方的火光——那是李昪该到的位置。
只要耶律倍的粮道断了,只要完颜阿骨打的突袭得手...
陛下!城楼下传来惊喊,辽军营里起火了!
李昭扑上女墙,远远望去,辽军营地像被泼了火油,几十顶帐篷同时燃起。
火光中,他看见女真勇士的皮甲在雪地里翻涌,听见阿骨打的吼声穿透风雪:砍马腿!
烧粮车!
但就在火势最猛的西北角,一面绣着字的战旗突然升起。
朱红的字被火光照得发亮,像滴溅在雪地上的血。
李昭的手指扣住城砖,指节发白。
他听见自己的心跳声,混着远处的喊杀声,像擂在战鼓上的闷响——高行周,原来你在这里等着。
雪又下大了,落在他发间的长命缕上。
那是苏慕烟用红线编的,说能替他挡灾。
可此刻,灾星正裹在火光里,朝着幽州城的方向,慢慢逼过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