陛下圣明!裴仲堪的胡子都在抖,只是...他欲言又止,目光扫过殿外跪着的李昪。
李昪不知何时跟了进来,玄色祭服上还沾着泰山的雪。
他跪在金砖上,膝盖压得生疼,却直着腰:父皇,徐叔的遗孀还在天牢。
他...他临终前托儿臣带句话,说岭南的荔枝甜,想让妻儿去那里...
够了。李昭把诏书重重拍在案上,震得笔架都晃了晃。
他望着李昪发红的眼眶,想起这孩子当年跪在徐知诰病榻前,说徐叔你要是死了,我就去守你的坟。
可现在,他是皇帝,不是当年寿州城里能为兄弟出头的观星师。
帝王之道,不在亲情。他声音发哑,朕若开了赦免罪臣亲族的先例,明日就有节度使想着反正谋逆大罪也能保全家他别过脸,迁去岭南,已是朕能给的最大慈悲。
李昪的喉结动了动,终究没再开口。
他退下时,衣摆扫过门槛,带起一阵风,把案上的《革政诏》吹得哗啦作响。
深夜,御书房的烛火跳了三跳。
李从珂的八百里加急军报就摊在案上,雁门关前中伏,折损三千骑的字迹刺得李昭眼睛生疼。
他捏着军报的手青筋暴起——三天前李从珂还拍着胸脯说末将定把契丹人赶回草原喝风,如今倒好,连雁门都快守不住了。
传李昪。他对守在门外的小宦官说,再让裴相备马,朕要去太庙。
太庙的古柏在月光下投出怪影,像无数只伸长的手。
李昭站在祖先牌位前,摸着腰间佩——那是当年赐给李昪的,后来李昪又还给他,说这是父皇的气运。
宿命逆转...他闭起眼,前世作为观星师学的口诀在脑海里翻涌。
丹田处有股热流升起,顺着经脉往四肢百骸钻,疼得他额角渗出汗珠。
他想起寿州城破时的大火,想起朱温被儿子砍死时喷在龙袍上的血,想起徐知诰吞金前说的谢谢陛下教我读《孟子》。
朕即天下!他睁开眼,瞳孔里映着牌位前跳动的烛火,朕不死,国不倾!
话音刚落,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苏慕烟掀开门帘,鬓边的步摇乱颤:陛下,西域密探求见。
他说...吐蕃使者带着《西域地图》来了,还说要以公主和亲,共拒辽国。
李昭捏着佩的手松了松。
窗外的月光突然亮了些,照得密探递来的羊皮卷上,西域的山川河流都泛着银光。
他望着那卷地图,想起前世史书中模糊的吐蕃记载,嘴角勾起抹极淡的笑——这乱世,终究要变个模样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