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马受了惊,前蹄扬起,徐知诰险险稳住,抬头便见廊下站着个穿龙纹衮服的人——不是李昭是谁?
陛下!徐知诰的声音里带着恰到好处的惊惶,您怎么......
徐卿来得巧。李昭负手而立,身后裴仲堪带着禁军从两侧的廊柱后转出,甲胄相撞的声响震得檐角铜铃叮当,朕正等着听你说说,这五百民夫,是来给朕封禅捧场,还是来给朕送葬的?
徐知诰的脸瞬间煞白。
他转头想跑,却见山道下方腾起一片火光——苏慕烟的火油桶炸了,烈焰裹着黑烟直冲天际,将退路封得严严实实。
上方的悬崖边,黑衣卫的弩机同时扣动,箭雨像飞蝗般扑下来,惨叫声顿时响成一片。
反了!徐知诰抽出鱼肠剑,砍翻两个冲上来的禁军,给我杀!
杀了李昭,你们都是万户侯!
可他的声音被更响的喊杀声淹没了。
裴仲堪的禁军从正面压过来,苏慕烟的黑衣卫从两侧包抄,五百人挤在狭窄的山道上,连转身都难。
徐知诰的乌骓马被箭射中后腿,踉跄着栽进旁边的溪涧,他本人也摔在泥地里,玄色披风沾满了草屑和血。
拿下!李昭的声音像惊雷劈开云层。
两个禁军扑上去,将徐知诰按在地上,鱼肠剑当啷一声滚到李昭脚边。
封禅台上的铜鼎烧得正旺,青烟裹着松柏香飘向天际。
徐知诰被捆在祭台前的石柱上,脸上还沾着泥,却突然笑了:陛下以为杀了臣,就能太平?
李从珂的人此刻怕是已经......
李从珂?李昭蹲下来,指尖捏住徐知诰的下巴,你当朕昨夜为何让苏卿查他的府?他从袖中摸出个染血的信封,正是李从珂与契丹联络的密信,你以为他真会让你当摄政王?
不过是拿你当刀使罢了。
徐知诰的瞳孔骤缩,突然剧烈挣扎起来:不可能!
他说......
他说事成之后分你半壁江山?李昭将密信扔进鼎里,火舌舔过信纸,可朕这里还有他给西夏的信,说要献了雁门关换十万骑兵。他站起身,望着台下跪成一片的文武百官,朕今日便告诉你们——
乱臣贼子,杀无赦!
山风卷着这句花掠过泰山七十二峰,惊得林子里的飞鸟扑棱棱飞起。
裴仲堪站在阶下,望着李昭被阳光镀成金色的身影,悄悄松了口气。
待得散了朝,他跟着李昭回到临时行辕,才从袖中摸出份折子:陛下,臣查了涉事将领的家眷,其中有三个幼子不过五岁......
裴卿的意思,李昭接过折子,扫了眼上面的名字,是要朕施恩?
乱世用重典,治世需怀柔。裴仲堪的羽扇轻轻摇着,那些孩子是无辜的,陛下若能免他们一死,传出去......
李昭提笔在折子上批了二字,再下道诏书,说朕念及旧情,只罪首恶。他顿了顿,又补了句,御林军的统领,换成你的门生吧——朕要他们每三个月换一次防地。
裴仲堪笑着应了,刚要退下,却见小黄门捧着个朱漆匣子匆匆进来:陛下,西域急报!
李昭打开匣子,里面是卷染着沙粒的羊皮纸。
他只看了两行,眉峰便紧紧皱起——西夏李元昊,竟在贺兰山集结了十万大军。
传朕的口谕,他将密报递给苏慕烟,让镇北军节度使王彦章即刻整军,朕......
他的声音突然顿住。
苏慕烟望着他眼底翻涌的暗潮,轻轻握住他的手。
山风从窗缝里钻进来,吹得案上的《整肃诏书》哗啦作响,墨迹未干的皇恩浩荡四个字,被吹得歪歪扭扭,倒像是要挣开纸页,飞向北方那片被黄沙笼罩的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