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辆粮车被砸得粉碎,麦麸混着血珠溅上“安”字旗。
黑鸦骑的人还没反应过来,裴仲堪的步卒已从后山杀出,火把点燃了第二辆粮车。
火舌舔着麦秸,噼啪声里传来偏将的惨叫:“有伏兵!撤——”
李昭拍马冲出灌木丛,玄铁剑挑飞一杆长枪。
他看见偏将的脸在火光里扭曲,突然想起前世课堂上放的《旧五代史》拓片:“乾宁三年,安重荣寇雁门,遇伏于狼头坡,前锋尽没。”原来史书里的“遇伏”,是松针戳进手背的疼,是血溅到甲叶上的热,是那个偏将最后看他时,眼里的恐惧。
“收兵!”李昭勒住马,剑刃上的血珠滴在山石上,像朵开败的红梅。
夜更深时,中军帐里的篝火噼啪作响。
裴仲堪的青衫沾了血,正用酒坛擦着刀;苏慕烟靠在案几上打盹,银簪歪在耳后;李昭则盯着舆图,指尖在“晋阳”和“成都”两个地名间来回移动。
“陛下,”裴仲堪打破沉默,“石重贵的急报。”他递过个染了泥的竹筒,“河北防线稳固,契丹人没动。”
李昭展开密信,烛火突然晃了晃。
他的指节猛地收紧,信纸发出细碎的响:“若不能速平河东,西南恐生变故。”他抬头看向众人,“石重贵留河北,朕带两万禁军南下,直扑晋阳。”
苏慕烟猛地惊醒,发间的银簪“当”地掉在案上:“陛下要分兵?”
“段思义拖不起,安重荣也拖不起。”李昭将舆图卷起来,“朕给他们三个月——要么朕踏平晋阳,要么他们的皇帝梦碎在蜀道。”
帐外忽有马蹄声急。
“陛下!洛阳来的快马!”
李昭接过密信时,封泥上的“御”印还带着体温。
他撕开的手顿了顿,像前世翻到孤本残卷时那样——字迹歪歪扭扭,是用血写的:“崔协旧部仍在宫中活动,御林军副统领张彦泽之弟,疑似参与……”
篝火“轰”地烧着了帐角的布幔。
李昭盯着“张彦泽”三个字,突然想起前世在史馆见过的一份密奏:“乾宁四年,洛阳宫变,御林军副统领通逆。”原来史书里的“通逆”二字,此刻正渗着血,滴在他手背上。
“传朕的令,”他声音发哑,“加派三百暗卫回洛阳,盯着张彦泽的宅邸。”
苏慕烟捡起地上的银簪,轻轻擦去上面的灰。
簪尾的“山河一统”四个字在火光里忽明忽暗,像极了她昨夜在密信里写的最后一句:“等陛下回来,我们去看洛阳的雪。”
而此刻的洛阳宫城,御花园的假山下,一个穿青布短打的小太监正往石缝里塞纸团。
纸团上的字被月光照着,隐隐能辨:“李昭亲征,洛阳空虚,速联……”
风突然大了。
小太监打了个寒颤,抬头看向夜空。
紫微垣的星子乱了,帝星原本该在的位置,此刻竟偏移了三寸——像被谁悄悄拨错了星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