信尾那句王处回护院已察觉异动像根细针,扎得他后颈发疼——原计划是等王处回在成都内应配合,今夜子时开城放忠武军入郭,可现在变数提前了。
传徐知诰。他对值夜宦官的声音比平日沉了三分,拇指摩挲着剑鞘上二字的凹痕,那是去年征讨青州时留下的剑磕。
案头沙漏里的流沙正簌簌落向第三格,亥时三刻,比原计划早了两个时辰。
殿外传来急促的脚步声,徐知诰的玄色甲胄先撞进李昭视野。
这个跟着他从寿州打到汉中的年轻将领,此刻额角还沾着未擦净的马汗,显然是从校场直接赶过来的。陛下。他单膝点地,铁靴在青砖上叩出闷响。
李昭将密信推过去:王处回被逼提前行动,苏娘子此刻正护着他突围。他抓起舆图上的玉镇纸,重重压在成都南门标记上,你带忠武军主力沿嘉陵江急行,绕过孟知祥设的伏兵点——他突然顿住,抬眼时眼底像淬了冰,此战不求速胜,但求彻底瓦解孟氏政权。
徐知诰的喉结动了动,手指无意识地抚过腰间的横刀。
那是李昭亲赐的,刀鞘上还留着去年破朱温大营时溅的血渍。末将明白。他声音发哑,定要活捉孟知祥。
李昭突然伸手按住他肩膀。
这个总说战场无父子的帝王,此刻掌心竟带着温度:你阿娘前日托人送了罐蜜枣,在偏殿案头。徐知诰猛地抬头,眼眶瞬间发红——他从未对人提过,阿娘总说蜜枣是他周岁抓周时攥得最紧的东西。
李昭抽回手,重新端起帝王的威严,让成都的百姓,看看谁才是真正的明主。
成都城南的青石板路上,苏慕烟的绣鞋碾过一片碎瓷。
她听见身后追兵的马蹄声又近了,王处回的锦袍下摆扫过她手背,像片发抖的落叶。往巷子里拐!她拽着他撞进卖油坊的后巷,腐油的酸臭混着血腥味直往鼻腔里钻。
王处回的指甲几乎掐进她手腕:他们有三十人!他额头的冷汗滴在她颈侧,我老母亲还在洛阳...小女儿才抓了支笔...
闭嘴。苏慕烟反手将他推进柴堆,自己则抄起墙角的油篓。
追兵的火把已经照亮巷口,为首的校尉举着刀吼:王大人!
孟大帅说了,只要您回去,既往不咎!
苏慕烟摸出袖中火折子,在油篓上一擦。既往不咎?她笑着退到柴堆边,火舌地窜起,那你去问问孟知祥,他去年腊月派去苏州的杀手,可曾对我全家说过既往不咎
油篓炸裂的声响震得房瓦乱颤,追兵们下意识后退。
苏慕烟趁机拽起王处回,踩着发烫的青石板往巷尾跑。
她的绣鞋跟断了,脚底板被碎石扎得生疼,却比任何时候都清醒——东门外第三棵老槐树下,暗桩阿七牵着三匹快马。
洛阳城的更夫敲过三更时,裴仲堪的马车停在醉仙楼后巷。
他掀开车帘,看着五个书吏将一摞摞竹简书塞进挑夫的货担。
竹简书的封皮上,孟知祥通南诏六个字被朱砂描得触目惊心。
记得去西市茶棚,他对为首的书吏耳语,说书人老周最爱听天府王朝的野闻。书吏点头时,腰间的铜铃轻响——那是李昭亲赐的字腰牌,只有最心腹的暗桩才有。
裴仲堪望着货担消失在夜色里,嘴角勾起半分笑意。
他想起李昭昨日说的话:百姓要的不是真相,是能让他们安心的理由。此刻他突然明白,所谓策动舆论,不过是把孟知祥藏在锦袍下的反骨,撕成碎片晒在太阳底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