鹰扬卫的士兵们像游鱼般潜入芦苇,只露出眼睛。
法明和尚的船靠岸时,月亮刚爬上柳梢。
他裹着灰色僧袍,怀里的玉牌撞在船板上,发出清脆的响。
两个随从提着灯笼先走,第三个人背着包裹——段凝眯起眼,那包裹的形状,像极了装密信的铜匣。
段凝的横刀划破夜空。
芦苇荡里窜出黑甲士兵,刀光映着月光,在法明脸上割出一道血痕。
随从们拔剑反抗,却被鹰扬卫的长戟挑飞兵器。
法明转身要跳江,却被段凝一脚踹在膝弯,重重跪在泥里。
大师,咱们聊聊?段凝用刀尖挑起法明的僧袍,露出里面的虎符。
法明的额头抵着泥地,冷汗混着血水往下淌:张崇、赵仁泽...都收过徐将军的金叶子。他的声音带着哭腔,求大人饶命,小僧什么都说!
段凝将虎符收进怀里时,江风掀起他的衣角。
他望着润州方向的灯火,忽然觉得那光里藏着刀。
三日后的寿春宫,李昭举起酒樽:张将军守润州辛苦了。他的目光扫过席上的炖熊掌,张崇的筷子在半空顿了顿——那是徐知训最爱的菜。
陛下谬赞。张崇的喉结动了动,端起酒樽时,手指微微发颤。
李昭笑着饮尽杯中酒,突然道:朕昨日收到庐山急报,徐知诰染了风寒,已被朕的医官接入行宫调养。他盯着张崇的眼睛,将军可知,庐山的云雾茶,最是养人?
张崇的酒樽掉在案上,酒液溅在锦缎上,晕开一片深色。
他慌忙去捡,额头已渗出细汗:臣...臣不知。
李昭望着他发颤的指尖,心中冷笑——前世史书记载,张崇在徐知诰称帝后官至德胜军节度使,此刻却连装都装不像。
散宴时,崔道融的衣袖扫过李昭的手臂。
李昭会意,跟着他走进偏殿。陛下,张崇若封镇南副使,润州军权便要分一半给新人。崔道融的声音像浸了水的棉,徐知训的兵,最怕的就是自己人拆台。
李昭抚掌大笑:崔卿这计,比朕想的更狠。他转身对候在门外的段凝道,你明日便去润州传旨,再让暗桩往军中散布——徐知训要拿他们的命,换自己的龙椅。
段凝领命时,殿外突然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报信的士兵跪在地,声音发颤:启禀陛下,润州方向...润州方向传来号角!
徐知训的水师,带着两万兵马,沿长江西进了!
李昭的手指扣住案角,指节泛白。
他望着窗外渐起的夜风,突然想起前世观星台的铜壶滴漏——时间,从来不会等任何人。
夜更深时,李昭独自登上观星台。
汉白玉栏杆上的露水沾湿了龙袍,他望着润州方向的夜空,那里的星子比往日更亮,亮得像刀尖上的血。
陛下。小太监捧着狐裘上来,被他摆手止住。
李昭摸出袖中徐知训的密信,火折子擦响的瞬间,纸页在风里卷成灰烬。
润州的号角声,似乎穿透了重重夜色,隐约传到了寿州城。
李昭望着星图上动摇的将星,嘴角扯出个冰冷的笑——徐知训要掀棋盘?
那便让他看看,谁才是执棋人。
他转身走向台阶时,衣摆扫过观星仪的青铜刻度。
月光下,那些刻着天干地支的纹路,像极了前世实验室里的精密仪器——而这一次,他不会再让任何一颗星子,偏离轨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