刀疤男浑身发抖,看了眼同伴——那同伴已经疼得昏死过去。是...是陈大人。他声音发颤,陈延嗣陈大人,徐...徐令公的人。
段凝的瞳孔骤缩:徐令公?徐知诰?
刀疤男哭了,陈大人说,让我们联络庐山的僧众,等...等润州的消息,就把铁甲运出去。
段凝摸出随身携带的星象罗盘,在掌心转了两圈。名单。他说,徐温旧属的名单。
刀疤男哆哆嗦嗦从怀里摸出张纸,墨迹还没干:一共十三人,都在庐山周边...有开米行的,有管山场的,还有东林寺的首座...法明师父。
段凝将名单折好收进怀里,起身时踢了踢地上的黑衣人:带回去,严加看管。他望着东林寺飞翘的檐角,嘴角扯出个冷硬的弧度,徐知诰,你藏得再深,也该露头了。
次日清晨,李昭在御花园的晨雾里见到了段凝。
他正捧着个漆盒,盒盖没关严,露出半张染血的纸。
陛下。段凝单膝跪地,将漆盒呈上,鹰扬卫在东林寺西侧山谷发现秘密营地,营里的篝火还没完全熄灭。
这是从灰烬里扒出来的文书。
李昭接过纸页,上面的字迹还带着焦痕:...待铁甲运至润州,与知训兄合兵...末尾的署名被烧了大半,但徐知训三个字却清晰可辨。
他的手指微微发颤,前世笔记里徐知训三个字突然在眼前浮现——那个骄横跋扈的徐氏义子,此刻竟在润州和庐山暗通款曲。
传朕的令。李昭将纸页递给段凝,声音像淬了冰,调龙武卫三千人,封锁长江渡口。
再让苏慕烟即刻返回,朕要听她的探报。
段凝应了声,起身时瞥见李昭腰间的檀木佛珠,此刻正被他攥得变了形。
他知道,这串佛珠是苏慕烟亲手串的,每颗珠子都刻着天下太平四个字。
还有。李昭突然开口,让崔学士来见朕。
崔道融来得很快,青衫上还沾着晨露。
他刚跨进御书房,就见李昭站在地图前,手指重重按在二字上:崔卿,你说要削藩,如今正是时候。
崔道融扫了眼案上的文书,立刻明白了:陛下是要借徐党之事,削弱诸节度使的兵权?
不错。李昭转身,目光灼灼,朕要颁《裁军整政诏》,规定各节度使所辖兵力不得超过三万,军器监统一调配甲胄。
徐知诰的铁甲案,正好做个由头。
崔道融抚掌大笑:妙!
如此既清了余孽,又收了军权,可谓一石二鸟。他从袖中摸出卷竹简,臣昨日已拟了草案,正待陛下过目。
李昭接过竹简,快速翻了两页,抬头时眼里有光:崔卿果然是朕的子房。他提起朱笔,在军器监统一调配下画了道粗线,就按这个改,三日后颁布。
此时的庐山别业里,徐知诰正坐在竹椅上,望着窗外的云雾。
他手里捧着盏茶,茶凉了也没喝。
法明和尚跪在他脚边,压低声音:令公,小僧这就去润州。
徐知诰放下茶盏,指节敲了敲石桌:告诉知训,别急着动手。
李昭现在盯着庐山,润州那边要更隐蔽些。他的目光扫过案头的《南唐书》,嘴角扯出个冷笑,当年李昭用观星预言夺寿州,如今朕用铁甲做饵,看他能不能识破这局。
法明和尚应了声,转身要走,却被徐知诰叫住:等等。他从袖中摸出块玉牌,见了知训,把这个给他。
当年义父(徐温)打天下时用的虎符,他见了便知轻重。
法明接过玉牌,揣进怀里,身影很快消失在云雾里。
徐知诰望着他离去的方向,忽然听见山脚下传来急促的马蹄声——是段凝的鹰扬卫,又来搜查了。
他端起茶盏,轻轻吹了吹浮在表面的茶沫。
这茶是庐山云雾茶,入口清苦,回味却甘。
就像他的计划,现在虽苦,将来...
令公。门外传来小沙弥的声音,段大人说要查后园。
徐知诰笑了笑,将茶盏里的残茶泼在地上:请段大人进来吧。
夜色渐深时,李昭站在观星台的汉白玉栏杆前,望着庐山方向的夜空。
那里的星子比寿州的暗些,像被层黑雾罩着。
陛下。段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龙武卫已在长江布防,苏夫人也快到了。
李昭没有回头,他望着夜空里忽明忽暗的星子,想起前世史书里那句徐知诰终隐庐山——如今看来,这字该改成了。
但徐知训的出现,却像颗突然亮起的灾星,打乱了他的计划。
段卿。他转身时,目光如刀,今夜子时,来御书房。
段凝一怔,随即应道:臣遵旨。
李昭望着段凝离去的背影,摸出袖中那张徐知训的文书。
火光照亮了他的脸,映得眼里的暗潮翻涌——徐知训,这个前世只活了三十岁的骄纵公子,如今竟成了棋局里的关键一子。
他握紧文书,指节泛白:朕倒要看看,你们还能翻出什么浪来。
殿外的更夫敲过三更,李昭望着案头未批完的奏疏,忽然听见廊下传来玄甲擦过青砖的轻响。
他将《裁军整政诏》折好,放进鎏金密匣,抬眼时正看见段凝的影子映在窗纸上,像柄出鞘的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