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昭的指尖在浑天仪的铜轴上缓缓划过,夜露沾湿了青黑色的玄衣。
紫微垣的星图在绢帛上泛着幽光,他盯着原本最亮的那颗帝星,此刻竟比旁侧的辅星还要暗三分,连伴生的三台星都微微偏移了方位。
陛下。段凝的声音从身后传来,带着星象坛特有的回音。
他捧着青铜漏壶,壶中浮箭已没至刻度——子时过半了。
李昭没有回头,目光仍锁在星图上:段卿可记得,咸通十年秋,武宗观星时紫微垣偏移几分?
段凝喉结动了动。
他跟随李昭掌管星象哨所五年,自然知道这段典故:七分。
三日后,左神策军中尉仇士良便称病致仕。
今日偏移了八分。李昭的指节抵上眉骨,那里跳着细微的疼。
前世他研究五代星象志,总笑古人附会,此刻却不得不信——星象异动从来不是天谴,而是人心躁动的镜子。
他转身时,披风带起一阵风,吹得星图卷角:去传羽林卫指挥使,着南北衙禁军各加两成岗哨。
再让御史台把近三日出入紫宸殿的官员名册呈来。
遵旨。段凝接过星图时,触到李昭掌心的温度——比寻常人凉,像浸过冰水的玉。
他欲言又止,最终只躬身退下,靴底叩在青石板上的声响渐远。
星象坛下的宫灯次第熄灭,李昭望着远处徐王府方向的灯火,那里隐约传来丝竹声。
他摸出腰间的玉牌,那是苏慕烟昨日塞给他的,说是新得的和田玉,刻着二字。
此刻玉牌贴着心口,倒像块烧红的炭。
同一时刻,徐府后园的牡丹亭里,苏慕烟的琵琶弦正发出清亮的泛音。
她垂着头,螺子黛画的眉梢微挑,眼角的金箔在烛火下闪了闪——这是她与李昭约定的暗号。
节度复权之事,朱公可拿定了主意?徐知训的声音从廊下传来,带着三分酒气。
他斜倚在檀木交椅上,腰间的玉带钩是南海的砗磲,映得脸色发白。
朱友贞的折扇地收拢,敲在石桌上:杨帅在淮南的旧部还剩三万,加上河北三镇的私兵......他突然顿住,目光扫过亭中。
苏慕烟的琵琶弦地断了一根。
她慌忙跪坐向前,鬓边的步摇乱颤:奴手生,惊了两位郎君,求责罚。
徐知训眯起眼。
这歌姬生得极像他死去的侍妾,尤其是眼尾那颗红痣。
他挥了挥手:退下,换壶葡萄酒来。
苏慕烟的指甲掐进掌心。
她起身时,袖中纸条已蹭到了腰间的银鱼符——那是李昭赐的密信筒。
经过廊柱时,她听见朱友贞压低声音:......七月十五夜,北门举事......
她应了一声,脚步轻快得像踩在云里。
直到转过影壁,才发现后背的薄纱已被冷汗浸透。
第二日早朝,含元殿的龙脑香比往日更浓。
李昭端坐在龙椅上,望着阶下乌压压的朝臣,突然开口:昨夜子时三刻,荧惑犯心宿二。
殿中响起抽气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