坛下站着百越各部的首领,侬智高站在最前排,脸色比晨雾还白——他派去钦州的亲兵昨夜快马回报,海面上的浪头已比桅杆还高。
五星连珠,天命归一!主祭官的声音响彻天地。
李昭接过青铜酒爵,酒液在晨光里泛着琥珀色。
他仰头饮尽,将酒爵重重砸在祭案上。
就在这时,东南方突然传来闷雷般的轰鸣。
众人抬头,只见原本湛蓝的天空正迅速被乌云吞噬,海风卷着沙粒劈头盖脸砸下来。
起风了!不知谁喊了一嗓子。
坛下瞬间乱作一团。
瑶族的莫挺之跪在地上,额头抵着泥土;几个黎族首领抱着脑袋往坛边躲。
只有侬智高站得笔直,却也在发抖——他看见远处海面上翻起的浪头,真的像山一样高。
李昭望着狂风中猎猎作响的龙旗,声音盖过了风声:此乃天示,中原与百越同气连枝!他伸手按住腰间的玉扳指,那是前世学生送的,此刻贴着皮肤,凉得像块冰,朕受天命,统御九州!
话音未落,一道闪电劈开云层,照亮了坛前字大旗。
百越诸部的首领们突然齐刷刷跪了下去,额头叩在泥土里,此起彼伏的天可汗呼声混着风声,震得祭坛的青铜鼎嗡嗡作响。
侬智高的膝盖慢慢弯下。
他望着李昭被闪电照亮的侧脸,突然想起族里老人说过的话——真正的天选之子,能让风雨随他的心意来。
风暴过境的午后,邕州大帐里飘着潮湿的泥土味。
李昭坐在主位,案上摆着刚用朱砂写就的《百越盟约》。
侬智高站在左侧,虎皮大氅上还沾着雨水;莫挺之在右侧,手里攥着本磨破边的《大衍历》。
盟约共九条,李昭的手指划过绢帛,其一,百越诸部尊中原为正朔;其二,共御南汉、安南外侮;其三......
且慢。侬智高突然开口。
帐外的风掀起帐帘,他的影子在地上晃了晃,我要中原的星官教我们看星象。他望着李昭,昨日的风暴,若我们自己能看出来......
李昭笑了:朕已下令设立星象哨所岭南分部,段凝将军会负责此事。他指了指帐外站着的段凝——那员大将铠甲上还沾着盐粒,招募百越中懂天文历法的人,教你们看云识海,观星知雨。
侬智高的嘴角动了动,终于伸手接过笔。
墨汁落在绢帛上,晕开个深黑的点:我侬家,从此认这个皇帝。
莫挺之紧跟着签字,手却在发抖:瑶山的铜鼓,以后为朝廷而鸣。
李昭望着案上密密麻麻的指印,终于松了口气。
他转头对苏慕烟道:你继续与安南、占城通好,海上的商路,一根汗毛都不能断。
苏慕烟福了福身,眼底闪着光:妾明白。
暮色漫进帐中时,李昭正翻看着新收到的星象哨所名单。
突然,帐外传来急促的马蹄声。
还没等他抬头,帐帘被猛地掀开,个浑身是泥的信使踉跄着扑进来,怀里的急报沾着血:陛下!
晋王李存勖......
李昭的手重重按在案上。
他望着信使腰间的卢龙军令牌,听见自己心跳如鼓。
前世他记得李存勖称帝是在同光元年,可现在才乾宁三年......
他的声音像淬了冰。
信使抹了把脸上的血:晋王已攻下汴州,今日在大梁城称帝,国号后唐!
帐外的风突然大了,吹得烛火噼啪作响。
李昭望着案上的《百越盟约》,上面的墨迹还没干透。
他摸出袖中那封幽州密信——耶律阿保机病重,德光夺位,李存勖趁机南下......
传诸将进帐。他对王二道,声音轻得像叹息,就说......朕要听北方的事。
王二应了,转身时撞翻了案角的茶盏。
热茶泼在《百越盟约》上,将两个字晕染成模糊的一团,倒像是新王朝的影子,正从血与火里慢慢浮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