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杀!”
数千骑兵发出震天动地的呐喊,汇成一股无可阻挡的洪流,狠狠地撞进了南诏军混乱的后阵。
南诏军本就因火烧粮草而阵型大乱,此刻又遭背部重创,瞬间土崩瓦解。
前军想回头支援,后军想往前逃命,两股人流挤压在一起,自相践踏,死伤无数。
高行周的骑兵就像一柄烧红的利刃,轻易地切开了这块混乱的牛油。
他们来回冲杀,所过之处,人仰马翻,血肉横飞。
阿骨利目眦欲裂,他明白自己陷入了一个精心策划的圈套。
内部有奸细放火,外部有伏兵夹击,这是必死之局。
但他身为南诏名将,岂能束手就擒?
“亲卫营!随我断后!挡住他们!”阿骨利嘶吼着,亲率数百最精锐的亲卫,迎着高行周的兵锋冲了上去,试图为大军争取一线生机。
两支最精锐的部队在混乱的战场中央轰然相撞。
刀光剑影,血雾弥漫。
阿骨利勇冠三军,手中弯刀翻飞,接连砍翻数名淮南骑兵。
然而,就在他奋力搏杀,试图稳住阵脚之时,一支不知从何处射来的流矢,带着尖锐的破空声,“噗”地一声,正中他的左肩。
巨大的冲击力让他险些坠马,剧痛瞬间传遍全身。
阿骨利闷哼一声,左臂顿时失去了知觉。
“将军受伤了!”亲卫们大惊失色,阵型出现了一丝松动。
高行周何等眼力,立刻捕捉到了这个战机,长槊一挺,大喝道:“阿骨利已中箭,擒杀此獠者,官升三级,赏钱万贯!”
重赏之下,淮南军士气更盛,攻势如潮。
阿骨利的亲卫营在潮水般的攻击下,被迅速撕开了一道口子。
就在此时,战场侧翼的一处高地上,突然出现了一支队伍。
为首一人,身披银甲,面容清瘦,虽已年过五旬,但腰杆挺得笔直,正是前蜀大将赵廷隐。
他望着下方溃败的南诏军,其中有许多熟悉的面孔,那是他曾经一手带出来的兵。
他策马上前,运足了气,声音传遍了半个战场:“蜀中的弟兄们!我是赵廷隐!尔等远来,不过受人驱使,为南诏卖命!如今南诏大势已去,还要为他们做陪葬吗?我主淮南王仁德,有诺在先,凡是放下武器归降者,既往不咎,愿留者,可收编为新军,与我一同光复蜀地;愿归者,发放盘缠,遣送回家!”
“是赵将军!是赵将军的声音!”
“赵将军没有死!”
战场上,那些原属赵廷隐旧部的南诏士兵,在听到这熟悉而威严的声音后,纷纷愣住了。
他们看着高地上的那道身影,又看了看身边凶神恶煞的淮南军和溃不成军的同袍,心中的防线彻底崩溃了。
“当啷”一声,第一个士兵扔掉了手中的兵器。
紧接着,是第二个,第三个……片刻之后,成片成片的南诏士兵放下了武器,跪倒在地。
这场围歼战,在赵廷隐现身之后,迅速演变成了一场大规模的受降仪式。
阿骨利在亲卫的拼死护卫下,终于杀出了一条血路。
他回头望了一眼那火光冲天、跪满降兵的营地,又看了一眼高地上那如同神明般的身影
他捂着流血不止的伤口,在几名忠心亲卫的簇拥下,头也不回地消失在远方的群山之中。
捷报很快传到了刚刚进驻剑门关的李昭手中。
高行周大步流星地走上城楼,抱拳道:“主公,此战大捷!斩敌近万,俘虏三万余,南诏主帅阿骨利重伤逃脱,末将已派人追击,定要将其首级取回!”
李昭站在巍峨的关楼之上,山风吹动着他的衣袍,猎猎作响。
他没有回头,目光深邃地望着阿骨利逃走的方向,那里的山峦在晨曦中起伏,如同一只匍匐的巨兽。
他沉默了片刻,淡淡地开口,声音不大,却清晰地传入了高行周的耳中。
“传令下去,不必追了。”
高行周一愣,急道:“主公,这可是千载难逢的机会!阿骨利是南诏名将,放虎归山,恐为后患!”
李昭缓缓转过身,脸上没有丝毫胜利的喜悦,反而带着一种洞悉一切的平静。
他看着自己这位勇猛的爱将,缓缓说道:“让阿骨利活着回去吧。一个重伤败逃的主帅,带着满身的伤痕和无尽的恐惧回到南诏,会比一颗首级,比十万大军,更有效。”
说完,他不再看向南方,而是将目光转向了北方。
他的视线仿佛穿透了层层叠叠的秦岭,越过了广袤的汉中平原,投向了那片更为广阔,也更为风云变幻的土地。
剑门关,从来都不是终点。
攻取蜀地,也只是他宏大棋局中的一步。
真正的对手,始终在北方。
那里的龙椅上,还坐着一个人。
那个人,此刻或许还沉浸在歌舞升平之中,但很快,他就会收到来自蜀地的消息。
到那时,他会是怎样的表情?
李昭的嘴角,勾起一抹意味深长的弧度。风暴,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