突然有个宫装女子从假山后闪出来,月白裙角扫过她的鞋尖——是刘氏,脸上的妆未卸,眼尾的泪渍还泛着青。
跟我来。刘氏的声音轻得像叹息,拽着她往御花园的竹影里走。
竹亭里有煮茶的泥炉,水沸声咕嘟作响。
刘氏捧起茶盏,却不喝,指节抵着额角:你弹的曲子,和我阿爹从前弹的一样。她突然笑了,笑得眼眶发红,他教我《阳关三叠》时说,乐师的弦,能说真话。
苏慕烟放下琵琶,弦上还留着余温。夫人可知,淮南军的粮草囤在新都,够围成都三年?她盯着刘氏腕间的翡翠,那是前蜀商队从南诏换的,王爷说,他不愿见锦官城像扬州那样,烧得只剩断墙。
刘氏的手一抖,茶盏掉在石桌上,溅湿了半幅裙裾。你是说...
只要蜀主开城,淮南军秋毫无犯。苏慕烟往前凑了半步,夫人的阿爹,当年是被王承休以私通岐王的罪名下狱。
王爷的文书里,有凤翔军当年的行军记录——那时令公根本没到过剑门关。
刘氏猛地抬头,眼里有光在烧。你...你怎么知道?
因为王爷要的,是人心。苏慕烟摸出块碎瓷片,那是前日在成都城外拾的,就像这瓷片,碎了能粘,城破了,百姓的心就粘不回来了。
竹影在刘氏脸上摇晃,她突然抓起苏慕烟的手,指甲几乎掐进肉里:明晚子时,承天门外的夹竹桃下,我要见你们的人。
话音未落,远处传来急促的脚步声。
王承休的公鸭嗓穿透夜色:搜!
把那乐师的屋子翻个底朝天!
苏慕烟心头一紧,瞥见刘氏腰间的玉佩——那是宫妃特有的鱼形玉,能开偏门。
她拽着刘氏往竹丛后躲,听见王承休的皮靴碾过竹叶:相爷说刘氏今日不对劲,定是被外臣蛊惑!
刘氏的呼吸喷在她耳后:跟我来。她扯下头上的金步摇,在竹墙上敲了三下,半片竹墙地缩进墙里——竟是个密道。
等王承休的火把光消失在廊角,苏慕烟才擦了擦额角的汗。
刘氏从袖中摸出封信,封口是王衍的私印:方才内官送来的,说陛下昨夜梦魇,喊着城墙塌了她展开信笺,烛火映得字迹发颤,你说得对,他保不住蜀地,可我能保他。
她提笔在信末添了句明日辰时,妾愿为君请命,墨迹未干就塞进苏慕烟手里。告诉你们王爷,她的声音突然稳了,像从前在承天门前跪了三个时辰的那个女子,夹竹桃下,我等他。
晨雾漫进御花园时,苏慕烟已经换了身宫女的素衣,混在扫落叶的宫人中。
她望着承天门前的夹竹桃,粉色花瓣上还沾着露水,突然听见观星台方向传来铜钟响——那是前蜀的司天监在报晓。
李延嗣昨日说要布天象,此刻钟声响得比往日急三分。
苏慕烟摸了摸袖中刘氏的信,想起李昭说过的话:乱世里,星象比刀枪更能让人低头。
晨钟还在响,她望着观星台飞翘的檐角,突然听见身后有小宦官嘀咕:今早观星官说紫微星暗了,怕是...怕是国祚要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