韩保贞进来时,李昭正用茶盏温着高行周递来的酒。
这位蜀中豪族穿了身半旧的青绸衫,见礼时腰弯得极低,发顶露出几缕白发:草民知道王爷军粮吃紧,家中存了百石糙米,还有二十车盐。他从袖中摸出个布包,这是成都周边乡老的联名信,都说愿开仓借粮,只要...只要王爷破城后免三年徭役。
李昭接过布包,展开时闻到淡淡墨香——确实是乡老们的笔迹。
他转头对亲兵道:取十匹蜀锦,再挑两坛我从寿州带来的桂花酿。又对韩保贞笑道:韩公可愿亲自去各营转转?
让弟兄们看看,蜀中百姓是怎么支持王师的。
韩保贞走后,徐温望着他背影直摇头:这老匹夫前月还给王承休送过冬衣。
他送的是冬衣,我们送的是活路。李昭把联名信往烛火上一凑,火舌立刻舔过免徭役三个字,等明日布告贴出去,赵思绾的守军该想——是给王衍幼子当陪葬,还是给新主子种粮。
此时剑门关内,赵思绾正把茶盏砸在探子脚边。
青瓷碎片擦过探子额头,在脸上划出血痕:你说李昭夜宿山林?他踢开脚边的地图,那是怕了!
我剑门有天险,有十万守军,他个观星的酸儒敢来硬攻?
探子跪在碎瓷里不敢动,额角血珠滴在东侧山涧的标记上:可末将探到...淮南军今夜往阵前运了二十车擂石。
擂石?赵思绾仰头大笑,笑声撞在石壁上嗡嗡回响,那是吓唬娃娃的!
传我将令:正面加派弩手,侧翼留五百人守着就行——李昭要真敢绕后,就让他喂狼!
当李昭吹灭帐中最后一盏灯时,山风里传来急骤的马蹄声。
亲卫掀帘的手在发抖,递来的绢帛上还沾着马汗:段凝率南海水军沿嘉陵江而上,已过阆中,三日后能到剑门下游。
李昭借着月光看完急报,把绢帛团成个球。
他走到帐外,仰头望着太白星——此刻它正挂在剑门关方向,亮得刺眼。
去告诉高将军。他对亲卫道,声音轻得像叹息,明日辰时初刻,擂鼓。
山脚下,高行周的营帐里,守夜的士兵正给马喂最后一把豆料。
战马嚼豆的声音里,隐约传来远处江涛声——那是嘉陵江的方向,正有战船劈开夜色,朝着剑门疾驰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