苏慕烟的酒杯碰在他们的酒盏上,叮咚声里藏着针——既给了面子,又点破利害。
大王。孙简的声音从身后传来。
老侍郎穿着洗得发白的绯色官服,腰间却系着李昭送的玉鱼袋,宴席散后,末将有本要奏。
李昭看了眼厅中渐起的酒嗝声,对苏慕烟使了个眼色。
她会意,击掌召来乐妓:《破阵乐》。琵琶声陡然变急,金铁交鸣般的调子震得烛火乱颤,满座武将都跟着拍起大腿。
待众人醉醺醺散去,李昭在偏厅生起炭火。
高行周解下铠甲,露出胸前狰狞的刀疤;慕容延钊捧着茶盏,指节捏得发白;孙简展开一卷地图,绢帛上还沾着酒渍。
朱温正月初二被朱友珪杀了。李昭拨动炭铲,火星噼啪溅在地图上,朱友贞虽夺了位,汴军上下离心。
李克用的箭伤发作,李存勖还在和兄弟们争权。
杨行密的儿子们更荒唐,杨渥把节度使印挂在球门柱上,说谁射进谁当。
高行周猛拍桌子:这正是南征良机!末将愿带三千骑兵——
急什么。孙简按住他的手背,指尖点在地图上的黄河,河北未平,汴梁南下。
若我军直取汴梁,洛阳的段凝必断我粮道。
不如先取邢州、洺州,卡住河朔三镇的脖子。他展开另一卷图,这是我让人画的河北水系图,漳水可通粮,滏口陉能伏兵...
李昭盯着地图上的红点,前世的记忆突然涌上来——历史上李存勖正是从河北南下,灭了后梁。
可此刻,他的手指却停在邢州与洺州之间:孙公说得是。
慕容将军,你带五千人,三日后取邢州;高将军,你守幽州,盯着契丹的互市。
两人同时抱拳,铠甲相撞发出清响。
夜漏三更时,李昭独自登上观星台。
寒风卷着梅香扑来,北斗七星在天际亮得刺眼。
他摸出怀里的星象图,朱笔圈着二字——前世王衍荒淫,被后唐所灭,可此时南诏正蠢蠢欲动,若让两国勾连...
启禀王爷!
急促的脚步声打断思绪。
传令兵浑身是雪,腰间的铜铃还在响:成都急报!
王衍的旧部董璋勾结南诏,带三万蛮兵攻剑门关!
守将发来血书,说...说关防撑不过七日!
李昭的手指捏紧星象图,绢帛在掌心发出细碎的响。
他望着南方浓重的夜色,忽然想起苏慕烟腕间的银镯——那是乱世里最普通的物件,却承载着无数人的希望。
备马。他转身下楼,玄色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去偏厅,召孙简、高行周、慕容延钊...所有能拿笔的文官,能提刀的武将,都来。
传令兵愣了一瞬,随即翻身上马。
马蹄声撞碎寒夜,惊起数只寒鸦,扑棱棱飞过王府的飞檐。
梅枝上的雪簌簌落下,掩住了李昭留在观星台上的足迹——那串脚印,正对着南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