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二根涂朱的木柱撑起青布帐幔,帐前立着块玄色石碑,刻着“天地为证”四个大字。
李昭着玄色锦袍立在坛上,身后是按剑的高行周;对面,耶律阿保机裹着狼皮大氅,韩延徽捧着玉匣站在他身侧。
“本王有三事。”李昭的声音被北风卷着,撞在残旧的幽州城墙上,“其一,燕云十六州以桑干河为界,河以北归契丹,河以南属淮南。”
耶律阿保机的眉峰陡立:“桑干河离幽州才百里!”
“其二,双方各遣质子。”李昭仿佛没听见他的话,“本王送幼子入上京,可汗送最疼爱的耶律倍来幽州。”
韩延徽悄悄扯了扯阿保机的袖子。
契丹人最重血脉,互质质子既能表诚意,又能拴住对方的野心——这是李昭留的台阶。
“其三,开放边境互市。”李昭指向远处结队的商队,“契丹的马匹、皮毛换汉地的茶叶、盐铁,一年一市,由本王派官监督。”
阿保机突然冷笑:“李大王这是要当我们的大管家?”
“可汗若觉得亏——”李昭抬手指向天空,彗星的尾焰还挂在云端,“不妨问问天意。”
韩延徽向前一步,低声道:“大王,彗星主变数。若此时翻脸,怕是……”
阿保机的狼眼眯成一条缝。
他盯着李昭腰间的玉玦——那东西昨日在祭坛上见过,在阳光下泛着暖玉的光,不像凡物。
“好。”他咬着牙吐出一个字,“但互市的地点要在松漠。”
“可以。”李昭爽快应下,“明日卯时,签和约。”
当《幽州和约》的墨迹在羊皮纸上干透时,天空忽然飘起细雪。
先是零星几点,接着越下越密,落在河约上,融成细小的水痕。
远处围观的百姓突然跪了一片,有老妇把筐里的粟米撒向空中:“天落瑞雪,是神仙在笑呢!”
李昭望着漫天飞雪,耳中响着百姓的欢呼,手却悄悄攥紧了袖口。
他知道这雪盖不住南边的战火——朱温的汴军已经过了鸿沟,杨行密的儿子们还在为节度使印争得头破血流。
“高将军。”他转头对高行周道,声音轻得只有两人能听见,“从今日起,每日加练两个时辰的夜战。”
高行周的手按在剑柄上,重重点头。
幽州城外的废弃寺庙里,蛛网在风里摇晃。
辽军密探缩在佛像背后,望着远处祭坛上的人群,手指摩挲着信鸽脚上的蜡丸。
他昨日在李昭的书房外听见了——那星象图上的彗星轨迹,分明是用朱笔提前画好的。
“王爷。”他对着信鸽低语,“那李昭不是通天道人……他是早就算好了一切。”
信鸽扑棱棱飞起,掠过雪幕。
密探望着它消失在天际,又摸出块碎瓷片,在佛像背后刻下一行小字:“紫微非天授,人心可谋之。”
雪越下越大,很快盖住了字迹。
次日清晨,幽州城门缓缓打开。
李昭的车架刚露出头,街道两旁突然响起此起彼伏的欢呼。
百姓举着熬好的热粥,捧着新纳的布鞋,连最顽劣的孩童都安静地站在路边,望着那袭玄色锦袍。
高行周勒住马,转头对李昭道:“大王,百姓在等您。”
李昭掀开车帘,望着人群中白发老妇递来的热汤,忽然想起前世课本里的一句话:“五代无义战。”可此刻,他望着这些在雪地里冻红的脸,忽然觉得——或许,这乱世该有个尽头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