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既不敢真的投降,怕被李昭秋后算账;又不敢再拖下去,怕军心民心彻底瓦解。
最终,他选择了最符合他性格的一条路——派人去探探李昭的口风,寻求一个体面的议和。
他唤来最信任的宦官,让他换上平民的衣服,带着重金,趁着夜色从南门缒下城墙,前往淮南大营求见李昭。
然而,那宦官的身影刚刚消失在城头的夜幕中,几条黑影便从藏身的沟壑中猛然窜出,如饿狼扑兔般将他死死按在地上。
冰冷的刀锋抵住他的喉咙,让他连惊呼声都发不出来。
锦衣卫早已在城外布下了天罗地网,王衍的一举一动,尽在李昭的掌控之中。
半个时辰后,那名吓得魂飞魄散的宦官被押送到了李昭的中军大帐。
面对这位威震天下的淮南王,宦官哆哆嗦嗦地跪在地上,将王衍的求和之意原原本本地说了一遍,言辞卑微,只求李昭能网开一面,给蜀主留几分颜面。
李昭听完,脸上毫无波澜,仿佛在听一个与自己无关的故事。
他甚至没有让宦官起身,只是淡淡地伸出两根手指。
“回去告诉王衍,朕给他两个选择。”他的声音不大,却带着不容抗拒的威严,“第一,明日午时之前,大开城门,率文武百官出城投降。第二,他自缚双手,跪于城门前,向我大军请罪。”
宦官闻言,面如死灰。
这两个条件,无论哪一个,都是将王衍的尊严彻底踩在脚下。
他不敢替主子做主,只能叩头如捣蒜,哀求道:“大王……我家陛下……我家陛下需要时间思量,恳请大王宽限一日,只一日!”
李昭看着他,明日此事,朕要得到答复。”
宦官如蒙大赦,连滚带爬地被带了出去。
待帐内只剩下李昭和郭崇韬二人时,郭崇韬终于忍不住开口:“陛下,为何要答应宽限一日?夜长梦多,万一王衍狗急跳墙……”
李昭缓缓站起身,走到帐门处,掀开帘子,望着远处巍峨的成都城郭,夜色下如同一头匍匐的巨兽。
他的声音在夜风中显得格外冰冷:“因为朕,一刻也不想等了。”
他转过头,对郭崇韬下达了最后的命令:“传令三军,饱食安歇。子时一到,四门齐攻!朕要在天亮之前,站上成都的城楼!”
郭崇韬心中一凛,瞬间明白了李昭的意图。
所谓的“宽限一日”,不过是麻痹王衍的最后一剂毒药。
当王衍以为自己还有一天时间可以权衡利弊、犹豫不决时,雷霆万钧的攻击便会让他的一切幻想化为泡影。
这,才是李昭真正的手段。
夜色渐深,大营中的喧嚣渐渐平息,只有兵器甲胄偶尔碰撞的细碎声响,像是在为即将到来的杀戮演奏着序曲。
李昭独自一人回到帅帐,案头的烛火摇曳,将他的身影拉得长长的。
他正在审视着攻城的最后细节,确保万无一失。
突然,帐内的烛火毫无征兆地猛地一跳,一道微不可察的冷香飘入鼻尖。
李昭的动作瞬间凝固,他的手依旧按在地图上,但眼神却骤然变得锐利无比,缓缓抬起头。
他看到了那个本不该出现在这里的人。
正是那个给王衍献上密信的神秘女子,不知何时,已经悄无声息地站在他的书案对面,依旧黑纱蒙面,身形融入阴影之中,仿佛一个不存在的幻影。
她没有惊动帐外层层护卫的锦衣卫,甚至没有发出一丝声响。
两人对视了数息,空气仿佛都凝固了。
女子没有说话,只是伸出纤细的手,将一样东西轻轻放在了李昭面前的地图上,恰好压住了“成都”二字。
那是一枚令牌,通体由上好的白玉雕琢而成,触手冰凉。
借着烛光,李昭看清了令牌的样式——那是一枚刻有古篆“吴”字的玉印!
李昭的瞳孔猛地一缩。
这枚玉印,他认得。
不久之前,他的心腹之臣沈彬,就曾收到过一模一样的一枚!
女子放下玉印,深深地看了李昭一眼,那眼神复杂难明,既有审视,也有一丝……期许。
随后,她的身影向后一退,便如青烟般再次融入黑暗,消失得无影无踪。
李昭的目光死死地钉在那枚冰冷的玉印上,许久没有动弹。
之前的种种疑团,此刻仿佛都有了答案,但一个新的、更大的谜题却浮现在他心头。
他缓缓拿起那枚玉印,冰凉的触感从指尖传来,让他纷乱的思绪瞬间变得无比清晰。
他嘴角的冷笑不知何时已经消失,取而代之的是一种前所未有的凝重与……兴奋。
原来如此。
他抬起头,目光仿佛穿透了帐顶,望向了那片被乌云遮蔽的星空。
攻下成都,只是这盘大棋的开始。
而这枚玉印的出现,意味着棋局的另一方,终于向他发出了真正的信号。
一个关于天命的信号。
“天命……”李昭低声自语,眼中燃起一簇幽深的火焰,“究竟站在哪一边?不……天命,从来不是被动等待的,而是可以争取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