仅仅一个时辰之后,当孟知祥还在帐中辗转反侧,为那个艰难的抉择而心烦意乱时,亲兵再次通报,李昭的使者求见。
孟知祥心中猛地一沉。
这个时间点,李昭的使者?
他强压下内心的惊涛骇浪,沉声宣讲。
走进来的,赫然是刚刚才离开的郭知谦。
看到这张脸,孟知祥的瞳孔骤然收缩。
刹那间,一股寒意从脚底直冲头顶。
他明白了,一切都明白了。
他与吐蕃使者的秘密会面,从一开始,就暴露在李昭的眼皮底下!
自己所谓的深思熟虑,在对方看来,不过是一个跳梁小丑的滑稽表演。
郭知谦没有多余的废话,只是将那封李昭的亲笔信恭敬地呈上。
孟知祥颤抖着手接过,展开绢帛。
上面的字迹苍劲有力,一如李昭的为人,霸道而直接。
“将军若欲观望,吐蕃亦非良友。若今日不决,明日便无选择。”
没有威胁,没有利诱,却比任何威胁和利诱都更让他感到窒息。
这是最后的通牒。
今日,就在这盏灯火之下,他必须在归顺和灭亡之间,做出唯一的选择。
观望的退路,已经被李昭一剑斩断。
他沉默了。
这一次的沉默,比之前任何一次都要漫长。
帐外的风声似乎也停歇了,时间仿佛凝固。
郭知谦静立一旁,如同一尊石像,耐心地等待着审判的结果。
许久,许久。
孟知祥缓缓抬起头,眼中的犹豫、挣扎、不甘,最终都化为了一片死寂的决然。
他走到灯前,将那封来自吐蕃赞普的亲笔信,一寸一寸地送入了跳动的火焰之中。
信纸卷曲,变黑,最终化为一缕青烟,消散在帐中。
“来人!”孟知祥的声音沙哑却异常坚定,“将吐蕃使者,就地斩杀!”
次日清晨,天刚蒙蒙亮。
一骑快马冲出绵州大营,直奔李昭军前。
骑士高举着一个血淋淋的木匣,远远地便高声呼喊:“孟将军有信物呈于王爷!”
木匣打开,正是那名吐蕃使者死不瞑目的头颅。
随之而来的,是孟知祥的亲笔降书:“某孟知祥,自此唯效忠王爷,愿为王爷扫平西川,赴汤蹈火,在所不辞!”
李昭站在高高的将台上,看着那颗首级,放声大笑。
笑声传遍全军,将士们士气大振。
“传令!”李昭拔出腰间佩剑,直指成都方向,“全军开拔,目标,成都!”
号角声震天动地,淮南大军如开闸的洪水,向着西川的腹心之地,发起了最后的冲击。
孟知祥归顺的消息像长了翅膀一样,飞速传开,沿途的蜀军守将望风而降。
然而,就在捷报传回成都,城中王衍的朝廷乱作一团,人心惶惶之际。
成都北面最重要的屏障,由孟知祥刚刚献出的绵州城,突然响起了震天的喊杀声。
一支装备精良的蜀军,在蜀中大将张格的亲自率领下,如同一柄淬毒的匕首,毫无征兆地从侧翼杀出,对准刚刚易主的绵州北门,发起了最疯狂的突袭!
他们的目标明确而致命——趁孟知祥大军主力已随李昭南下,其后方空虚之际,一举夺回绵州,彻底斩断孟知祥的归路,将他变成一只深入蜀地、再无后援的孤狼!
城头之上,留守的孟氏部将惊骇欲绝地看着城下黑压压的人潮,他怎么也想不通,张格的部队是如何神不知鬼不觉地绕到他们身后的。
一片混乱之中,无人注意到,一封加急的鹰信,在数个时辰之前,便已越过了张格的大军,悄然落入了孟知祥南下的营帐之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