徐温听到儿子的亲口招供,眼前一黑,那强撑着的最后一口气瞬间散去,整个人如同被抽去骨头一般,软软地瘫倒在地,口中喃喃自语:“孽子……孽子啊……”
满朝文武,噤若寒蝉。
这场精心策划的朝会,节奏之快,证据之确凿,手段之凌厉,让所有人都感到了一股发自骨髓的寒意。
他们终于明白,这位年轻的秦王,早已不是那个需要老臣辅佐的少年,而是一头真正掌控了全局的猛虎。
李昭冷漠地看着殿下这出父子悲剧,眼神没有丝毫波动。
他等了太久,布局了太久,为的就是今天。
他站起身,居高临下地俯视着他的臣子们,声音如律法般庄严,不容置喙。
“传本王旨意:徐温教子无方,识人不明,即日起辞去枢密使一应职务,念其曾有功于社稷,改任东都留守,即日启程,非诏不得入京。其子徐知训,大逆不道,本应处斩,孤念其坦承罪行,特赦死罪,贬为庶民,流放岭南,终身不得赦免。”
“另,”李昭的目光转向郭崇韬,“兵部尚书郭崇韬,忠勇可嘉,擢升为新任枢密使,总领中枢军政。司天监监正沈彬,洞察天机,示警有功,赏黄金百两,锦缎十匹。”
一贬一升,一罚一赏,不过在片刻之间。
朝堂的权力核心,便已悄然易主。
郭崇韬出列领旨,眼中闪烁着激动的光芒。
而其他官员,则纷纷跪倒,高呼“王爷英明”。
风暴,似乎随着这场朝会的落幕而平息了。
然而,真正的暗流,才刚刚开始涌动。
是夜,司天监。
沈彬独自坐在观星台下的书房内,将白天赏赐下来的金银锦缎都放在了一边。
他无心欣赏这些,脑海里反复回放着白日金銮殿上的那一幕幕。
徐温的倒台,郭崇韬的崛起,以及王爷那深不可测的眼神,都让他这个方外之人感到一阵心悸。
他只是个观星的,却被卷入了如此巨大的政治旋涡。
那份星象记录,究竟是“天意”,还是王爷借他之手,为这盘棋落下的最关键的一颗“天命”之子?
沈彬不敢深想。
他叹了口气,开始整理今日朝会后留下的文书。
这些都是需要归档的记录,是他分内的工作。
烛火摇曳,将他的影子拉得很长。
就在他整理一卷关于官员调动的宗卷时,指尖忽然触到了一丝异样的质感。
在一堆制式相同的官方卷宗之中,夹着一封薄薄的信笺。
它没有使用官方的纸张,触手更显细腻,也没有任何官府的戳印。
沈彬心中一凛,警惕地环顾四周,确认无人后,才小心翼翼地将那封信抽了出来。
信封上空无一字。
他犹豫了片刻,最终还是拆开了封口。
信纸上只有寥寥数语,字迹风骨峭峻,笔力透纸。
“王爷此举,雷霆万钧,然以雷霆扫穴,固可得一时之安,恐亦失江南士子之心。水能载舟,亦能覆舟。”
短短几句话,看得沈彬手心冒汗。
这分明是在说,李昭今日的铁血手段虽然震慑了朝野,却也可能激起江南地区士人的反感,为日后埋下祸根。
他迅速将视线移到信末,那里没有署名,只有一个朱红色的印记,在烛光下显得格外刺眼。
那是一个用古篆雕刻的,小小的“吴”字玉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