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甚至开始有意无意地冷落徐温,以往每日必有的问安和政务商议,都中断了。
群臣递上请求祭天禳灾的奏折,也全被他留中不发。
这股反常的政治低气压,让所有人都嗅到了危险的气息。
而感受最深切的,莫过于称病在家的徐温。
书房内,这位曾经叱咤风云的老人,此刻却显得格外憔悴。
他知道,李昭的沉默,比任何雷霆手段都更可怕。
这是暴风雨来临前最后的宁静。
他那个不成器的儿子在府里搞的那些小动作,他岂会不知?
但他已经无力阻止。
他更清楚,李昭这是在逼他,逼他主动做出选择。
“罢了,罢了……”徐温发出一声长叹,仿佛一瞬间苍老了十岁。
他唤来心腹管家,口述了一份奏折。
奏折的内容很简单,只说自己年老体衰,德不配位,难以再担负枢密使的重任,恳请摄政王恩准其辞去所有职务,归隐田园。
这是一次试探,也是一次妥协。
他想用自己的彻底退让,来换取徐氏一族的平安。
几乎在徐温的奏折送往王府的同时,另一份更为致命的奏折,也已在郭崇韬的书案上完稿。
郭崇韬,李昭的首席谋士,此刻正对着一份名单,逐字逐句地修改着奏疏。
这份名单,正是严可求冒死从徐府带回来的。
上面密密麻麻的人名,每一个都代表着一股盘根错节的旧势力。
奏疏中,他以凌厉的笔锋,详细列举了徐温父子如何与旧吴贵族暗中勾结,意图不轨,并附上了严可求记录下的宴会细节作为佐证。
“王爷,万事俱备。”郭崇韬放下笔,人证物证俱在,徐氏父子及其党羽,将再无翻身可能!”
李昭接过奏折,仔细看了一遍,点了点头,脸上却无半点喜色,只是平静地说道:“还不够。这份奏折,只能定他们的谋逆之心,却少了一份无法辩驳的谋逆之实。徐温是只老狐狸,单凭一场宴会,他还能狡辩是旧部私下串联,与他无关。”
郭崇韬一愣:“那王爷的意思是?”
李昭将奏折放在烛火旁,目光幽幽:“再等等。等他们自己,把刀递到我们的手上。”
夜,越来越深。
一场针对徐氏集团的绞杀大网,已经悄然张开,只等着猎物自己撞上来。
次日,天色未明。金陵城还沉浸在黎明前的寂静之中。
一队身着便服的精悍男子,鬼鬼祟祟地从徐府侧门溜出,直奔城中旧吴宗室赵氏的宅邸而去。
为首之人,正是徐知训的心腹。
他们接到的命令是,在天亮之前,潜入赵府,将那份足以引来杀身之祸的“先王密诏”和所有往来密信,付之一炬,销毁所有证据。
他们自以为神不知鬼不觉,却不知,在他们踏出徐府的那一刻起,暗中便有数十双眼睛,如同猎鹰般锁定了他们。
当他们刚刚翻入赵府院墙,还未站稳脚跟,四周的阴影里,骤然闪出无数个手持绣春刀的矫健身影。
那些人身着飞鱼服,腰佩象牙牌,眼神冷酷如冰,正是让百官闻之色变的锦衣卫!
“锦衣卫办案,束手就擒!”
冰冷的声音划破了清晨的宁静。
为首的徐府心腹大惊失色,下意识地想要拔刀反抗,但迎接他的,却是一柄出鞘的绣春刀,刀锋森寒,瞬间抵住了他的咽喉。
几乎是在同一时间,其余人等也被从天而降的锦衣卫死死按在地上,动弹不得。
院内,锦衣卫指挥使亲自带人,从赵氏族长惊恐万状的目光下,搜出了一只紫檀木盒。
打开木盒,里面不仅有那份所谓的“先王密诏”,更有十几封徐知训与各地旧部联络的亲笔信,信中言辞之大胆,图谋之清晰,已是铁证如山!
金陵城的天,还没亮透,但一场决定无数人命运的风暴,已然在宫城深处酝酿成形。
冰冷的晨风卷过宫殿的檐角,发出呜咽之声,仿佛在为即将到来的血雨腥风而哀鸣。
巍峨的奉天殿前,百官已经陆续抵达,准备开始新一天的早朝。
他们低声交谈着,猜测着今日朝堂的风向,却无人知晓,一张足以颠覆整个朝局的大网,即将在他们眼前,缓缓收紧。
钟鼓之声响起,悠远而肃穆。
大殿之内,李昭早已端坐于御座之侧,面色冷峻如铁,目光扫过阶下神色各异的文武百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