已过了第三道岗,旗子卷着,像真败了似的。都头咧嘴笑,露出颗缺了角的牙。
李昪拍了拍他肩膀,铁手套撞出轻响。
他望着淝水对面的营火——周本的帐篷连成一片,火把将夜空染成暗红。
前世他跟着李昭学兵法时,先生说过:诱敌最要紧的,是让对方觉得自己占了便宜。
第七日破晓,周本的先锋营刚蹚过淝水。
水冷得刺骨,士卒们骂骂咧咧地甩着裤脚,却没注意到对岸的芦苇丛里,几支响箭正搭在弦上。
报——寿州军退了!探马的声音像炸雷。
周本站在船头,手按剑柄。
他望着扬州方向扬起的尘土,想起杨渥被擒时的惨状——那是他看着长大的孩子,杨行密临终前拉着他的手,说渥儿就托付给周将军了。
全军渡河!他挥剑斩下船帆绳索,过了淝水,直取扬州!
晨雾里,第一波楚吴联军刚踏上东岸。
李昪的玄色披风突然扬起,他抽出腰间铁剑——那是李昭亲赐的,剑鞘上的云纹在雾中泛着冷光。
放箭!
山谷里顿时炸响如雷。
三千强弩从石缝里攒射而出,箭头蘸了桐油,擦过联军的盔甲便腾起黑烟。
李昪一马当先冲下山坡,铁蹄踏碎晨雾,身后的骑兵像把淬了毒的刀,直插联军中军。
赵延嗣的这时突然杀回。
他们原本卷着的旗子地展开,寿州军的玄鸟图腾在风中猎猎作响。
周本望着左右乱窜的士卒,突然想起杨行密临终前的叹息——渥儿懦弱,恐难守业,原来最该听这句话的,是他自己。
撤!
快撤!他挥剑砍断马缰,却见淝水已经被血染红。
楚军的山兵不会凫水,抱着木头往回游,被后面的溃兵撞得沉了下去。
吴地旧部倒是会水,可盔甲太重,扑腾两下就没了顶。
残阳把淝水染成金红色时,李昭站在山岗上。
他望着谷底的狼藉,听着伤兵的哀嚎,喉结动了动——前世的史书记载里,这样的场景不过是某战,斩首数千级,可此刻他闻见的血锈味,比任何史书都真实。
大王!哨兵的呼喊惊飞了一群寒鸦,寿州城外有楚国使者,说是高郁大人派来的,要面见大王。
李昭转身时,玄色大氅扫过枯草。
他望着远处渐渐模糊的烟尘,突然想起陆希声——那位在洛阳避乱的大学者,昨日刚派人递了名帖,说想看看寿州的观星台。
让使者在驿馆候着。他对徐温道,明日...叫陆先生也来。
夜风卷起他的衣角,吹得七星台的铜铃叮当响。
李昭望着北斗星,忽然笑了——这乱世的星图,该换一换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