城楼上的灯笼还亮着,守卒的哈欠声清晰可闻。跟紧了!他一提缰绳,玄驹长嘶着冲了出去,铁蹄溅起的冰水打在脸上,比刀割还疼。
城楼上的梆子刚敲过五更,李遇正往铁鞭上缠浸了油的布条。
突然,东边传来闷雷似的响动——不是雷声,是马蹄声!
他踉跄着扑到垛口,正看见玄色甲胄的骑兵像潮水般涌来,最前面那骑的玄色大氅被风吹开,露出腰间那枚他在杨行密帐中见过的虎符。
放箭!李遇的铁鞭砸在鼓面上,震得鼓皮裂开道缝,关城门!
快关......话音未落,一支羽箭擦着他的耳际飞过,钉在身后的字旗上。
他望着城下那抹玄色越来越近,突然想起柴再用临走前说的话:李昭开义学,不是奸雄。
李昭的唐刀挑飞一支流矢,刀尖直指东门。
守军的长槊刚探出城门,就被玄驹的铁蹄踏断。
他感觉有温热的血溅在脸上,分不清是自己的还是敌人的。
当城门炸开的瞬间,他看见李遇举着铁鞭从楼梯上冲下来,铠甲在晨光里泛着暗红。
巷战持续了半个时辰。
李昭的玄甲上多了三道血痕,唐刀卷了刃。
当他在染坊后的巷子里堵住李遇时,这个庐州守将的铁鞭已经断成两截,左肩的甲片被砍飞,露出深可见骨的伤口。
降不降?赵延嗣的唐刀架在李遇颈间,刀刃压出一道血线。
李遇仰头望着青灰色的天空,晨光刺得他眯起眼。
他想起杨行密在扬州城楼上拍着他肩膀说庐州交给你,想起张颢那阉竖逼死柴再用的毒计,想起方才巷战里那些喊着为李将军死的弟兄。我生为杨氏臣,他吐了口带血的唾沫,死亦为杨氏鬼!
李昭的手悬在半空。
他望着李遇脸上的血污,突然想起前世课本里五代无义战的论断。
这个宁死不降的武将,或许就是乱世里最后一点血性。
他解下腰间的酒囊,拔开塞子递过去:喝一口?
李遇愣了愣,接过酒囊灌了一大口。
辛辣的酒液顺着嘴角往下淌,他盯着李昭腰间的虎符,突然笑了:你这符......和杨公的是一对?
当年淮南节度使的虎符,本就该在能护淮南百姓的人手里。李昭抽出腰间的短刀,蹲下来割断李遇腿上的绳索,庐州城破时,我让弟兄们没杀一个百姓。
你去看看东市的粮囤——我让人把李遇将军搬进城的粮食,全分发给了老弱。
报——
城门外的马蹄声惊飞了染坊上的麻雀。
赵延嗣浑身是血地冲进来,玄甲上的血珠滴在青石板上,绽开一朵朵小红花:杜洪的援军被末将截在淝水北岸!
可......朱景残部联络了楚国,带五千骑兵往寿州去了!
李昭的手顿了顿。
他望着李遇还在渗血的伤口,又想起寿州城里开义学的孩子们。赵将军,他站起身,玄色大氅上的血渍在晨光里像朵盛开的花,去把李将军的伤治了。他转头时,目光扫过染坊外的青砖墙,那里不知谁用炭笔写着李将军千古,墨迹还未干,今晚,我在刺史府摆酒——请李将军赏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