众人抬头,只见东南方的天空里,一颗亮星正缓缓隐入云幕——正是李昭《观星帖》里说的吴主星。
人群里炸开一片抽气声,王二伯趁机把女儿推进草窠:往寿州跑,顺着运粮河...别回头!
寿州城南的废弃盐庙里,徐温把粗布头巾往下拉了拉,盐袋压得他肩膀发酸。
庙门一声开了,李昪裹着身破棉袄闪进来,腰间的短刀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徐公。李昪把门关严,张颢在城墙上加了两重岗哨,护城河放了铁蒺藜。
徐温从盐袋里摸出个油纸包,打开是三个热乎的肉包子:见李昪犹豫,他笑了,我乔装成盐商,这是从扬州城门口王记包子铺买的——你当年在杨渥帐下时,总去那家吃。
李昪的喉结动了动,咬了口包子,眼泪突然砸在油纸上:徐公...我爹娘被张颢杀了,小妹被卖去楚州。
要不是主公...
先别哭。徐温拍了拍他后背,咱们的人混进了民夫队,明日寅时三刻,城东北的草料场会起火。
你带二十个弟兄,趁机把西城门的锁换成木芯的——用松脂泡过的,火一烤就软。
李昪抹了把脸,从怀里掏出半块碎陶片:这是我在润州联络的都头给的,他手下有五百人,愿意开城门。
庙外传来夜枭的叫声,徐温猛地站起来:他把剩下的包子塞给李昪,记住,寿州大军到离城三十里时,你放三盏孔明灯。
七星台的演武场上,火把把李昪的甲胄照得发亮。
李昭亲手把前哨指挥使的令牌挂在他腰间:斥候营归你管,葛从周的动向,我要每半个时辰知道一次。
末将必不负主公!李昪声音里带着哽咽,身后三百斥候齐刷刷单膝跪地,甲胄相撞的声音像闷雷。
就在这时,演武场的角门突然被撞开,个浑身是泥的少年跌跌撞撞跑进来,怀里紧抱着个布包:主公!
扬州...扬州来的密报!
李昭接过布包,打开是封血书,字迹歪歪扭扭:朱景领三百刀斧手,今夜去徐家庄...要杀徐公旧部...
夜风突然卷起地上的落叶,打在少年脸上。
李昭抬头时,看见徐温的影子正从演武场的台阶上走下来,腰间还沾着盐庙里的草屑。
他突然想起徐家庄——那是徐温发妻的族宅,里面住着他的堂兄、堂侄,还有当年跟着他打天下的二十个老兵。
徐公。李昭把血书递过去,声音轻得像片雪,朱景要动手了。
徐温的手在发抖,血书上的字被他捏得皱成一团。
演武场的火把突然被风吹灭了几支,黑暗里,李昭听见他咬着牙说:这仇...得用张颢的血来偿。
远处传来更鼓响,四更了。
李昭望着东南方的天空,那里的星子正一颗接一颗隐去——就像当年他在史书里读到的,五代的乱局,总要有血才能洗清。
而这一次,他绝不会让徐温的旧部,成为那滩无辜的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