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三刻,扬州节度使府的后园里,柴再用把密信往烛火上一凑。
泛黄的信纸上,李昭的字迹如铁画银钩:老将军守润州二十年,可曾见杨渥给过百姓半粒赈灾粮?
张颢的刀,早晚会砍到不肯同流合污的人头上。
老爷?贴身书童捧着茶盘从月洞门进来,张大人派的人又在催了,说要见您。
柴再用捏着信笺的手紧了紧,火星舔到信角的瞬间,他突然抽回手,把信塞进了贴身的暗袋。去回张颢,就说本将喝多了,明早卯时发兵。他端起茶盏灌了口,冷茶顺着喉咙烧进胃里——这茶是张颢今早送来的,说是江南新贡的碧螺春,可他分明在茶沫里看见了细碎的朱砂。
同一时刻,扬州演武堂的火盆烧得正旺。
张颢把茶盏砸在地上,碎片溅到跪在跟前的斥侯脸上:柴再用拖了三天!
他当本帅是泥捏的?他抓起案上的令箭,箭尾的红缨扫过烛火,去润州!
告诉柴再用,他若再敢拖延,本帅就把他在扬州的独子——
大人!亲卫撞开殿门,怀里抱着个染血的布包,润州来报,李昪...李昪投了寿州!
张颢的令箭落地。
他踉跄两步扶住案几,盯着布包里的鱼符,突然想起三天前在杨渥的宴席上,李昪替他挡了杯毒酒——那杯酒里,下的是杨渥最宠的美人递的。传本帅的令!他抓起案上的佩刀,刀刃在烛火下泛着青芒,柴再用必须明日辰时出兵!
若敢再拖...就把他儿子的人头挂在润州城墙上!
寿州七星台的议事厅里,烛火把众人的影子投在墙上,像群张牙舞爪的兽。
徐温捏着地图的手微微发紧:主公要三路并进?
可咱们的粮道才刚疏通——
徐公看的是现在,本王看的是人心。李昭的手指划过地图上的扬州、润州、楚州,张颢逼得越急,柴再用越会留力;杨渥越荒唐,扬州百姓越盼着咱们去。他转向李昪,你明日就回润州,告诉柴再用,他儿子在寿州的别院住着,每日有鸡汤喝。
李昪抱拳时,甲胄相撞的声音清脆如钟:末将明白。
郭崇韬突然放下茶盏,青铜盏托与案几相碰的轻响里,他盯着门口的阴影:主公,暗桩的脚步不对。
话音未落,个浑身是土的密探从门外滚进来,怀里还揣着半块带血的碎玉——那是洛阳线的标记。朱...朱温!密探咳着血,手指死死抠住李昭的靴面,葛从周...带五万兵...南下了!
李昭蹲下身,替他合上睁大的眼睛。
窗外的月光突然被云遮住,议事厅陷入短暂的黑暗。
徐温摸火折子的手顿在半空,听见李昭的声音在黑暗里响起,像块淬了冰的铁:传徐知诰来。他转身时,腰间的玉钩撞在案角,发出清越的响,告诉所有人,今晚的月亮...要变颜色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