寿州刺史府的议事厅里,烛芯地爆出个火星,李昭捏着密报的指节泛白。
窗外的雪粒子正顺着瓦檐簌簌往下落,打在廊下的铜盆里,发出细碎的响。
徐温到。亲卫掀帘的声音裹着寒气涌进来。
李昭抬头,见那黑面将军裹着件灰布斗篷,肩头还沾着未化的雪。
徐温进了门也不卸甲,只抱拳:使君,庐州城防图我带来了。他将一卷羊皮纸摊在案上,指腹重重压在二字上,葛从周善骑战,必从北道突进,东门是最险处。
郭先生。李昭转向刚掀帘进来的文士。
郭崇韬的青衫下摆还滴着水——显然是从城外赶回来的,西门如何?
西门外有片芦苇荡,郭崇韬抹了把脸上的水,末将已命人在芦苇丛里埋了绊马索。
但...他顿了顿,目光扫过舆图上二字,葛从周此次带的是汴军精锐,若不能断其粮道,庐州恐成消耗战。
李昭的拇指在舆图上二字来回摩挲。
前世他研究过葛从周的战例,这员猛将最擅速战速决,靠的就是沿途劫掠补给。
如今汴军南下,寿州周边的粮仓早被他暗中收归官有,可庐州城外的村落...
坚壁清野。他突然开口。
徐温的眉峰跳了跳:使君是说...
烧了庐州城外三十里内所有未收的粮垛,拆了过河的木桥。李昭的指尖划过舆图边缘,葛从周要打,就让他带着两万张嘴来喝西北风。
郭崇韬眼睛一亮:此计妙!
汴军若就地取粮,百姓必遭涂炭;若靠后方运粮,颍水冰面未融,粮船走不得,马车又慢——
三日后,葛从周的军粮就得断。李昭接完这句话,目光扫过刚进门的赵匡胤。
这小子还是爱光着膀子,肩头的肌肉结着层薄汗,显然是从校场跑过来的,赵将军,你带三千步卒,即刻去庐州城外。
烧粮要彻底,桥桩子得砸进河底,一根木头都不许留。
得令!赵匡胤应得震天价响,转身时带翻了条凳,末将这就去挑最能跑的小子!
议事厅的门地关上,李昭望着众人离去的背影,指尖无意识地敲着案几。
前世史书记载,葛从周这一仗本该是杨行密吃瘪,可如今...他摸出袖中那封密报,葛从周渡颍水几个字被烛火烤得发卷,像条吐信的毒蛇。
使君。
苏慕烟的声音从廊下传来。
李昭抬头,见她裹着件月白棉袍,发间插着根木簪——那是前日他在市集给她买的,粮道的事我已安排妥当。她递过个青布包裹,这是庐州周边粮商的名单,我让人连夜抄的。
李昭接过包裹,触到她指尖的凉意:天寒地冻的,你该多穿些。
不打紧。苏慕烟笑了笑,发梢沾着的雪粒子闪着光,我刚才去了南市,张老汉听说要给庐州送粮,把囤了三年的陈米都捐了。
他说...说李使君保我们平安,我们就保李使君的兵吃饱
李昭的喉结动了动。
前世他读《五代食货志》,总记得人相食的记载,却从未想过这些普普通通的粮商、老农,原是能把最后一把米都捧出来的。
他伸手替她理了理被风吹乱的鬓角:辛苦你了。
不辛苦。苏慕烟摇头,目光落在他腰间的玉牌上——那是寿州百姓凑钱打的二字,我去城外粮仓看看,今夜要发二十车粮草到庐州。她转身要走,又回头补了句,使君,你也该歇会儿,昨夜到现在都没合眼。
李昭望着她的背影消失在雪幕里,突然觉得案上的舆图都暖了几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