周大狗突然松开布巾,血沫子混着话喷出来:苏...苏娘子,您帮我把箭拔了吧,我...我还能上战场!
后方的喧闹被风卷到前线时,徐温正带着轻骑从东侧山林里钻出来。
他把马缰缠在手腕上,刀鞘撞着大腿发出闷响——这是李昭昨夜给他的指令:等王彦章的中军全进了泥滩,你就像把刀捅进他腰眼。此刻他看见汴军右翼的粮车正慢悠悠跟着,押车的士兵还在啃炊饼,立刻挥刀大喊:
火折子扔进粮车的瞬间,王彦章听见了身后的爆炸声。
他猛地转头,看见自己的粮草堆成了火海,连滚带爬的士兵像被踩碎的蚂蚁。
冷汗顺着脊梁骨往下淌——完了,粮道断了,泥滩里的骑兵动不了,后面的步兵还没跟上。
他狠抽乌骓马,可马腿陷得更深了,急得他挥枪乱刺:撤!
都给老子撤!
总攻!李昭的剑指天划出银弧。
战号声里,寿州军像潮水般涌出去。
张全福的刀盾手吼着冲进泥滩,专砍骑兵的马腿;弓弩手从高地下冲,用短刀补杀落马的敌兵;连原本守营的伙夫都抄起扁担,跟着喊杀声往前涌。
王彦章的铁枪还在挥,但他的铠甲上已经多了三道刀痕,乌骓马的嘶鸣里带着哭腔——这是他从军以来最狼狈的一仗,八千重甲骑兵,此刻能站着的连三千都不到。
追!
不可放走一人!李昭的声音混着血沫。
他不知道自己什么时候受的伤,左手臂火辣辣地疼,可眼睛里烧着的火比箭雨更烈。
郭崇韬带着骑兵追出去时,他望着满地的断旗、碎甲、带血的泥,突然想起前世教材里的一句话:五代的史书,都是血写成的。但今天,他要让这血写的是,是。
午后,残阳把战场染成暗红色。
李昭踩着碎甲往中军走,靴底黏着血和泥。
小顺子捧着药箱追上来:主公,您胳膊...
先点卯。李昭扯下衣角缠住伤口,俘了多少?
近千。郭崇韬翻身下马,铠甲上的血已经凝成黑块,杀了两千多,王彦章带残兵跑了,末将追了三十里,没追上。
够了。李昭点头,目光扫过堆成小山的战利品——铠甲、兵器、还有几箱没烧完的文书。
他随手捡起一卷,封皮上两个字刺得他眯起眼。
展开的瞬间,他的呼吸顿住:朱温亲笔,命王彦章夺取寿州后屠城三日,震慑江南。
风卷着纸页哗啦作响。
李昭捏着密信的手在抖,指节泛白。
他想起早晨那个叫周大狗的士兵,想起苏慕烟塞给少年的干饼,想起城门口啃树皮的百姓——若这信是真的,此刻的寿春该是人间地狱。
把降卒看紧了。他突然开口,声音比刀锋更冷,尤其是汴军的老兵,单独关在后营。
郭崇韬一怔:主公?
李昭没回答。
他望着远处正在收尸的士兵,看见几个降卒蹲在墙角,缩着脖子互相耳语。
其中一个高个子老兵抬起头,目光扫过李昭时迅速垂下去,可那眼底的阴鸷,像淬了毒的针。
暮色漫上来时,苏慕烟提着食盒走进中军帐。
她看见李昭坐在案前,密信摊开在烛火下,影子被拉得老长,像把插在地上的剑。
饿了吧?她把粥碗推过去,我让厨房煮了南瓜粥,甜的。
李昭抬头,看见她裙角的泥点,看见她鬓边翘起的碎发,突然伸手把她拉进怀里。
苏慕烟僵了僵,听见他闷在胸口的声音:幸亏我们赢了。
帐外,晚风卷着血腥味吹过。
几个守夜的士兵走过降卒营,听见里面传来模糊的嘟囔:...三天没给饱饭......朱温要是知道咱们降了......等晚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