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众人犹豫不决之时,一个清丽的身影在一队女兵的护卫下,缓缓走上了临时搭建的高台。
是苏慕烟。
她没有穿华丽的宫装,只着一身素雅的青衣,却自有一股令人心安的气质。
她曾是教坊司的女子,如今却是李昭亲自任命的国宾女师,负责教导那些归化部族的女子礼仪文化。
她的经历,在寿州城中早已传为一段佳话。
台下的流民看到她,议论声渐渐小了下去。
苏慕烟清了清嗓子,声音透过简单的扩音木筒,清晰地传到每个人耳中:“诸位乡亲,我叫苏慕烟。”
她的开场白简单直接。
“或许很多人知道,不久之前,我还是教坊司里一个任人摆布的歌伎,身如浮萍,命不由己。那时候,我跟你们一样,甚至比你们更绝望,因为我看不到明天。”
她的声音带着一丝怅然,却迅速变得坚定:“但是,李昭主公给了我一个机会。他没有问我的出身,没有嫌弃我的过往。他只说,只要我愿意为寿州,为这片土地上的人民做事,我就可以拥有新的身份,新的生活。如今,我站在这里,不是以一个高高在上的官夫人身份,而是以一个和你们一样,曾经在泥潭里挣扎过的人的身份,告诉大家——主公的承诺,是真的。”
她指着那张告示,字字铿锵:“首恶必究,是为了惩罚那些利用你们的饥饿,挑起战乱的野心家!胁从免罪,赐田十亩,是因为主公知道,你们的本心不坏,你们只是想要活下去!只要肯放下武器,拿起锄头,人人皆可凭自己的双手,堂堂正正地活下去,人人皆可翻身!”
一番话,没有大道理,却像一股暖流,融化了人们心中最坚硬的冰层。
一个头发花白的老者,扔掉了手中的木棍,跪在地上嚎啕大哭。
他的哭声仿佛一个信号,越来越多的人扔下武器,跪倒在地,哭声连成一片。
那是绝望后的释放,也是看到希望的喜悦。
城南的乱局,以一种谁也未曾想到的方式,悄然平息。
而雷霆手段,才刚刚开始。
当晚,夜黑风高。
徐温率领的千名精骑,如同沉默的幽灵,悄无声息地扑向了张家庄。
庄内的家丁护院还没来得及发出警报,就被锋利的刀刃抹断了喉咙。
张仲达之弟,此次内乱的幕后黑手张仲仪,在自己的卧房内被活捉。
他被拖出来时,还在叫嚣着:“你们不能杀我!我兄长是张仲达!我张家与朱温大帅有旧!”
徐温冷笑一声,命人搜查。
很快,一叠密信从暗格中被搜出,上面赫然盖着梁王朱温的私印,内容正是煽动张家在寿州制造内乱,以牵制李昭北征大军。
铁证如山。
第二日,在寿州城的中心广场,李昭当着所有新附军民的面,架起了一个火盆。
他将那些与朱温往来的密信高高举起,却没有宣读,而是直接扔进了熊熊燃烧的火焰之中。
“这些,是罪证。”李昭的声音传遍广场,“但罪,只在首恶。我不想知道还有谁的名字曾在这些信里出现过。过去种种,譬如昨日死。从今往后,寿州城内,再无世家,只有百姓!”
火焰舔舐着信纸,将那些可能引发更大清洗和恐慌的秘密,尽数化为灰烬。
这一手,比杀戮更具威力,瞬间安抚了所有惴惴不安的旧族势力,也向所有人宣告了他的胸襟与魄力。
以张仲仪为首的十几个核心乱党被当众斩首,人头高悬,以儆效尤。
其余从犯,一律贬为军中苦役,戴罪立功。
一场足以倾覆根基的内乱,在李昭返回的短短三日之内,被他以雷霆手段和怀柔政策相结合的方式,彻底瓦解。
内患既除,军心可用。
夕阳的余晖将寿州城墙染成一片金红色。
李昭一身戎装,亲自登上城头,他的身后,是三千整装待发的精锐,以及数千刚刚入伍、眼中重新燃起希望之火的新兵。
他拔出腰间的佩剑,直指北方,声音如洪钟大吕,在城墙上空回荡:
“将士们!今日,我们清除了身体里的脓疮,是为了明日能更有力地去迎战凶恶的豺狼!那些盘踞在北方的贼寇,正觊觎着我们的土地,想要奴役我们的父老妻小,抢走我们刚刚分到手的田地!”
“我李昭在此立誓,只要我一息尚存,便绝不容贼寇踏过淮水一步!我等身负寿州数十万百姓之托,此战,我们退无可退!”
“告诉我,你们怕不怕!”
城墙之上,先是片刻的寂静,随即爆发出山呼海啸般的怒吼。
“不怕!”
“愿随主公,共赴死战!”
“共赴死战!”
吼声震天,杀气冲霄。
士兵们的眼中,恐惧与迷茫一扫而空,取而代之的是如钢铁般坚定的意志。
他们举起手中的兵器,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将多日来的压抑与新生的希望,尽数化作了对战争的渴望。
李昭满意地看着眼前的景象,军心可用,民心已附,寿州固若金汤。
他缓缓收剑入鞘,金色的夕阳将他的身影拉得很长很长,宛如一尊守护神。
然而,就在这军心士气达到顶点的辉煌时刻,一阵急促到令人心悸的马蹄声由远及近,打破了这片壮丽的豪情。
一名斥候,连滚带爬地冲上城楼,他的战马甚至没能停稳就悲鸣着倒地,口吐白沫。
那斥候浑身泥浆,嘴唇干裂,仿佛是从地狱里爬出来的恶鬼,他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嘶声力竭地朝着李昭的方向喊道:
“主公……急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