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扇无形的门在基里曼面前洞开,门后并非预想中的金属廊道或数据殿堂,而是一股湿润、混杂着泥土与植物芬芳的气息。
他身后的荣耀卫士们保持着警戒,但基里曼挥手示意他们留在原地。他独自一人,踏入了那片被火星红色沙土隔绝了万年的空间。
眼前的景象让这位基因原体停住了脚步。
头顶并非岩层,而是一片模拟出的、泛着柔和光芒的天空。脚下是松软的黑色土壤,四周是郁郁葱葱的森林,各种他只在最古老的泰拉文献中见过的植物肆意生长。一只长着绚丽羽毛、早已灭绝的古泰拉鸟类从他头顶飞过,发出一声清脆的鸣叫。
“这里是『诺亚方舟』。”
灰袍人的领袖,不知何时已站在他身侧。他的声音依旧平静,但在这片生机盎然的环境中,似乎也多了一丝温度。
“帝皇在统一战争末期建造了这里。它的首要功能,并非储存武器蓝图。”
“这是……一个基因库?”基里曼开口,声音有些干涩。他蹲下身,捻起一撮黑土。这真实的触感,与其中蕴含的微生物气息,都证明着这不是幻象。
“是基因库,也是文明的火种库。”灰袍人回答,“我们自称为『机枢卫士』,而我,是此地的『馆长』。我们的职责,是守护这些人类最本源的遗产,直到帝皇,或他指定的继承者归来。”
“父亲他……为何要保留这些?”基里曼站起身,望向这片不属于第41千年的伊甸园。“他曾为了统一与进步,抹去了泰拉上几乎所有的旧时代文化与自然地貌。他为何要在这里,秘密地重建一个他亲手毁灭的世界?”
馆长的脸上,出现了一丝极淡的、可以被称之为“悲哀”的表情。
“因为帝皇所期望的,是一个由理性引导、充满创造力的强盛文明。但在现实中,他不得不成为一个毁灭者,一个独裁者,一个用战争与谎言为人类铺就求生之路的暴君。他毁灭的,是他最想珍视的。他建立的,是他最想避免的。”
馆长指向森林深处。
“他希望当远征结束,当混沌被击退,当人类不再需要为了生存而挣扎时,我们能够在这里,找回我们曾经是谁,我们来自何方。他希望未来的孩子们,能知道什么是真正的森林,而不是只有钢铁的丛林;能听到鸟鸣,而不是只有爆弹枪的轰响。”
“这才是他想建立的帝国……”基里曼低声说,他的内心被一种复杂的情绪冲击着。是感动,是理解,也是更深的悲哀。万年的时光,将父亲的理想,扭曲成了一个与其初衷背道而驰的怪物。
“是的,原体。”馆长说,“现在,请随我来。您通过了考核,有权阅览方舟最核心的馆藏。那里面,有他留给你的,真正的遗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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与此同时,在诺克提斯迷宫的着陆场上,乌兰-赫什的庞大陆行巡洋舰碾碎了红色的岩石,停在了『帝皇之誓』号的旁边。
这位火星铸造将军从座驾上降下,他庞大的机械身躯每一步都让地面震动。他看着空无一人的着陆舱,又看了看周围那些属于机枢卫士的、几乎无法追踪的能量痕迹,他机械眼中的红光闪烁不定。
“赫拉-V,报告情况。”他的声音通过外部扩音器响起,冰冷且不悦。
逻辑副官赫拉-V的全息投影出现在他面前:“将军,根据对现场残余能量的分析,摄政王进入了一个相位空间。该空间的入口已经关闭,无法通过常规手段探测。”
“相位空间……在我的星球上,藏着一个我不知道的相位空间。”乌兰-赫什的声音里透出危险的意味,“他们以为这样就能躲过万机神的眼睛吗?天真。”
他转身,面向自己的陆行巡洋舰。
“启动『谐振探测器』。”
这个命令一出,连赫拉-V的投影都出现了一瞬间的波动。
“将军!『谐振探测器』是禁忌技术!它会扰乱火星的地壳稳定,其运作原理更是……更是对欧姆尼赛亚教义的亵渎!我们不能……”
“我能。”乌兰-赫什打断了他,“当秩序的维护者,面对一个试图颠覆秩序的未知变量时,任何手段都是被允许的。基里曼,和他背后那个苏醒的『意志』,正在试图破解火星万年不变的系统。我怀疑,他们想找的,是关于『那个东西』的真相。”
“『那个东西』?”赫拉-V的逻辑核心飞速运转,却无法检索到对应词条。
“一个被谎言掩盖的真相,一个被崇拜包裹的亵渎。”乌兰-赫什没有过多解释,他抬起一只金属巨手,指向空旷的着陆场,“我不管里面藏的是什么黑暗时代的科技,还是帝皇不可告人的秘密。在火星,一切都必须在万机神的注视之下。给我撕开那个空间,赫拉-V。我要亲眼看看,摄政王到底在搞什么鬼。”
“……遵命,铸造将军。”赫拉-V的投影消失了。
片刻之后,一股肉眼不可见的波动从陆行巡洋舰的顶部散发开来,向着整个诺克提斯迷宫的地下深处探去。火星的红色沙粒开始不安地跳动,仿佛这颗星球古老的骨骼正在发出痛苦的呻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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黄金王座之上,许欣的意识从对帝国各处战线的宏观监控中抽离,他“看”向火星。
那股禁忌的波动,让他感到了一丝熟悉。那不是科技,或者说,不纯粹是科技。那是一种试图用物理规则去撬动非物质存在的粗暴尝试,其核心,隐约带着一丝他无比厌恶的气息。
『虚空龙』。
即使只是一个名字,也让帝皇残魂深处的记忆泛起剧痛。那是比混沌更古老、更纯粹的……恶意。
“愚蠢的铁罐头。”许欣在心中叹息,“你们崇拜的根本不是神,只是一个被我肢解后囚禁起来的宇宙癌变。而现在,你们正试图用癌细胞的低语,去寻找癌细胞的源头。”
他能感觉到基里曼已经进入了方舟。他为基里曼的表现感到欣慰,那个曾经有些刻板的儿子,在万年的沉睡后,终于学会了用人性的思考去代替教条的准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