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让基里曼感到了更大的动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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遥远的恐惧之眼深处,一座由钢铁、白骨和怨念构筑的宏伟要塞内。
佩图拉博正站在一座巨大的全息星图前。星图上,一个微弱的光点,正是『马库拉格之耀』的位置。
他刚刚将那个名字——『许欣』,通过亚空间的低语,散播给了他所有的兄弟。
一个钢铁勇士的恶魔引擎,用合成的声音问道:“主人,我们为何要将这个名字告诉所有人?这不应是我们独享的武器吗?”
佩图拉博没有回头,他的目光依旧锁定着那个光点。
“武器?不,这不是武器,这是一个催化剂。”他的声音冰冷而充满嘲弄,“你以为罗伯特·基里曼会怎么做?他会去质问,会去求证。而王座上的那个东西,无论它是什么,只要它开口解释,就会露出破绽。”
“谎言会被基里曼的逻辑戳穿,而真相……真相会比任何谎言都更具破坏力。”
佩图拉博的脸上,露出一个扭曲的笑容。
“我不需要亲自去摧毁他们的信任。我只需要把一颗怀疑的种子种下去,然后欣赏它如何从内部,将我父亲那可笑的帝国,撕得四分五裂。让儿子,去审判父亲的罪。这,才是我最杰出的艺术。”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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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三个问题。”基里曼的声音变得有些沙哑,他似乎在竭力控制自己的情绪,“告诉我,你对我的兄弟们……真实的看法。对圣吉列斯,以及……对荷鲁斯。”
这个问题,触及了所有原体心中最深的伤痛。
许欣沉默了片刻,他能感受到基里曼意念中那压抑的悲伤。
“圣吉列斯……”许欣的声音低沉下来,充满了真实的痛楚,“他是最好的。他是我们所有人性中,最光辉一面的化身。我爱他,罗伯特,如同爱着一个完美的造物。但我也……亏欠他。我预见了他的陨落,却无力改变。我将他推向了那个注定的结局,因为帝国需要他的牺牲,来换取我的胜利。每一次想起他在永恒之门前的战斗,我都……”
许欣的声音哽咽了,这是帝皇万年来从未有过的脆弱。
基里曼的意念剧烈地波动起来。他能感受到那份悲伤的真实性,那不是伪装,而是发自灵魂深处的哀恸。
“那……荷鲁斯呢?”
“荷鲁斯……”许欣叹了口气,“他曾是我最耀眼的儿子,我的战帅,我的骄傲。我将银河系交到他的手上,但我却从未将我的心,向他敞开。”
“我对他隐瞒了亚空间的真相,我对他隐瞒了我对神性的真实看法,我用一个又一个的谎言,为他构筑了一个虚假的未来。我要求他像一个神一样去战斗,却从未教过他如何去面对一个凡人的猜忌与诱惑。”
“他的堕落,始于我的隐瞒。他的叛乱,是我亲手种下的恶果。他是我最大的失败,罗伯特,不是因为他背叛了我,而是因为……我先背叛了他。”
舰桥上,基里曼缓缓闭上了眼睛。
他手中的帝皇之剑,火焰渐渐平息。
这些话,是他和他的兄弟们,在无数个午夜梦回时,想问却又不敢问的。
眼前的“存在”,不仅回答了,还给出了一个他们从未奢望过的答案——承认。
承认帝皇,并非完美。
“最后一个问题。”基里曼睁开眼,他的目光穿透了舰桥的装甲,仿佛直视着遥远王座上的那个身影。
“尼凯亚会议。你禁止了灵能军团,你折断了马格努斯的翅膀,你亲手将千子军团推向了奸奇的怀抱。告诉我,为什么?”
这是最终的审判。
尼凯亚的禁令,是荷鲁斯之乱的直接导火索之一,也是帝国万年来无数悲剧的开端。
许欣知道,他的回答,将决定一切。
他没有立刻解释当时的战略考量,也没有为帝皇的行为辩护。
他只是用那个属于许欣的、清晰而坦诚的声音,说出了一句让基里曼灵魂都为之凝固的话。
“因为我错了,罗伯特。”
“我看到了灵能失控的危险,看到了亚空间对人类的威胁。我的初衷,是为了保护你们,保护帝国。这一点,我至今仍未改变。”
“但是,我选择的方式,是错的。那是源于一个父亲对儿子的不信任,源于一个君主对臣子的傲慢。”
“我没有试图去引导马格努斯,没有教他如何控制那份天赋,而是粗暴地选择了禁止。我当着所有兄弟的面,羞辱了他,只为了树立我自己的权威。”
“我要求你们所有人无条件地服从,却从未想过,你们也是独立的个体,你们有自己的骄傲和思想。我将你们视为我伟大计划的工具,而不是我的儿子。”
“那才是最大的错误,罗伯特。那才是万年前那场悲剧,最根本的源头。”
“我,犯下了傲慢之罪。”
坦诚。
前所未有的坦诚。
这份坦诚,是基里曼从未从他那如神明般威严的父亲那里得到过的东西。
它像一道光,刺破了万年的迷雾,照亮了所有悲剧的核心。
舰桥上,一片寂静。
基里曼久久没有回应。
许欣能感受到,那条灵能链接的另一端,是一片混乱的思绪海洋。有愤怒,有悲伤,有释然,也有一丝……解脱。
许欣没有再说话,他安静地等待着。
等待着他的儿子,做出最终的判决。
不知过了多久,那条连接着父子二人灵魂的信道,被毫无征兆地切断了。
干净利落,不留一丝痕迹。
许欣的意识,重新坠入了黄金王座的冰冷之中。
他不知道基里曼的选择是什么。
是相信,还是……拔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