泰拉,巢都“沉淀区”的战事已经结束。
行星防卫军指挥官考门·布拉赫坐在自己的指挥车里,车厢内只有他一人的呼吸声。那枚小小的,却承载着帝国万年秘辛的数据芯片,正被他紧紧攥在手心,冰冷的金属外壳几乎要嵌进他的掌纹里。
他不敢将这东西接入任何与泰拉主网络连接的系统。帝皇的意志无处不在,他刚刚亲眼见证了那场“神迹”,也感受到了那股横扫一切的精神威压。他毫不怀疑,只要这枚芯片的内容被任何一个泰拉的机仆读取,下一秒,他就会和他的整个家族一起,从物理和历史上被双重抹除。
“『塞勒斯提斯最终协议』……”他低声念着这个名字,每一个音节都让他不寒而栗。
『当王座上的守护者,变成王座上的暴君时,启动……荷鲁斯之魂。』
荷鲁斯。
这个名字本身就是帝国最大的禁忌,是万年痛苦的根源。而现在,它却与一个“最终协议”联系在一起,一个针对王座本身的协议。
布拉赫陷入了剧烈的挣扎。他是一名军人,忠诚是他的天职。可这份文件,是一位战斗修女用生命换来的,那个垂死的姐妹脸上的决绝,让他无法忽视。她相信这很重要,关乎帝国的未来。
是相信一个刚刚展现了无上神威,正在清洗腐败、带来希望的帝皇?还是相信一个隐藏在黑暗中,由不知名审判官留下的,针对帝皇的恶毒后手?
他不知道该相信谁。所以,他决定谁都不信。
他要做一个传递者,将这个滚烫的烙铁,扔给那个唯一有资格,也有能力去处理它的人。
远在火星的帝国摄政,罗伯特·基里曼。
布拉赫站起身,启动了车辆的离线模式。他销毁了所有与那名修女接触的记录,然后以一个普通军官的身份,通过泰拉最古老、最混乱的地下货运渠道,匿名委托了一艘即将前往火星的破旧货船,将一个伪装成“古董机械零件”的铅盒,运往奥林匹斯山脚下的一个小型铸造厂。
这趟旅程会很慢,可能需要数周,甚至数月。但慢,也意味着安全。在帝皇那洞察一切的目光下,最原始、最笨拙的方式,反而最不容易被察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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数周后,火星,奥林匹斯山。
罗伯特·基里曼的临时议事厅内,气氛有些沉闷。
他坐在长桌的主位,左手边是沉默如石的莱恩·艾尔庄森,他正在用一块丝绸擦拭着自己的巨剑,仿佛世间再无他物能引起他的注意。
右手边,佩图拉博则显得兴致盎然。他没有坐着,而是在房间角落里摆弄着一台复杂的星盘模型,不时发出一两声轻蔑的嗤笑,似乎在嘲笑这台仪器的设计者。
“考尔的最新报告,”基里曼开口,声音里带着一丝疲惫。“他声称在『伟大工作』上取得了进展,但需要更多的资源。具体来说,他想要调动停泊在土星环带的第三和第五舰队,去一个他标记为『禁区』的星域,回收某些『古代样本』。”
莱恩擦拭的动作停顿了一下,抬起头,绿色的眼眸中毫无波澜。
“父亲的意志是通过你我来执行的,而不是通过一个行为乖张的机械神甫。他想要舰队,就让他亲自来向我们,向帝国摄政请求。我们不能开这个先例。”
佩图拉博头也不回地开口了,语气里满是讥讽。
“哦,得了吧,莱恩。你还是那么死板。父亲现在可没空搭理这些小事,他正忙着在泰拉当他的‘新神’呢。至于考尔,那个老家伙脑子里只有他的实验。给他舰队,让他去折腾,总比他留在这里,天天对着我的设计图指手画脚要好。而且,你不觉得很有趣吗?一个被父亲封锁的『禁区』,现在他却默许考尔去探索。这说明什么?说明父亲变了,他不再是那个什么都藏着掖着的暴君了。”
“他从未是暴君。”莱恩的声音冷了下来。“注意你的言辞,佩图拉博。”
“是吗?”佩图拉博转过身,脸上挂着玩味的笑容。“一个把自己的儿子们当成工具,用完就扔,甚至为自己准备了后手,随时可以清理掉我们的‘父亲’,不算暴君?那你对暴君的定义还真是宽容。”
就在两人之间的气氛愈发紧张时,一名基里曼的副官走了进来,将一个经过了七道安全程序检查的铅盒放在了基里曼面前。
“大人,一个匿名的包裹,通过最底层的民用货运渠道送达。我们没有在上面发现任何追踪和窃听装置,也没有检测到任何危险品。”
基里曼挥了挥手,示意他退下。他打开了盒子,里面只有一枚样式古旧的数据芯片。
他将其接入自己的个人终端。
一个加密文件弹出。他尝试了几个常用的帝国高级密码,都失败了。他皱了皱眉,忽然想到了什么,输入了一个名字——泰拉上一位最近被清洗的、以手段酷烈闻名的审判官的名字。
口令通过了。
文件被打开,标题是——『塞勒斯提斯最终协议』。
基里曼的目光扫过那唯一的一行字。
『当王座上的守护者,变成王座上的暴君时,启动……荷鲁斯之魂。』
一瞬间,议事厅内所有的声音都消失了。莱恩的呼吸,佩图拉博的嗤笑,机仆运转的低鸣,都离他远去。他的世界里只剩下那几个字,每一个字都像一块万年玄冰,散发着刺骨的寒意。
荷鲁斯。
他的兄弟,他的敌人,帝国永恒的伤疤。
他的手,那只穿着蓝色动力甲的巨大手掌,在轻微地颤抖。
“怎么了,罗伯特?”佩图拉博注意到了他的异常,走了过来。“看到什么让你这位完美的帝国摄政都失态了?难道是父亲发来的最新指示?要我们去给马格努斯那个红皮独眼巨人擦屁股?”
莱恩也站了起来,走到了基里曼的身后,目光落在了屏幕上。当他看到“荷鲁斯”这个名字时,他握着剑柄的手指关节因为用力而根根发白。
“这是……什么东西?”莱恩的声音低沉得可怕。
基里曼没有回答,他抬起头,看着自己的两位兄弟,一字一句地问道:“你们,有谁听说过……『塞勒斯提斯最终协议』吗?”
莱恩的脸上是纯粹的困惑与愤怒。“从未。这听起来就像是某种极致的亵渎。”
佩图拉博却眯起了眼睛,他凑近屏幕,仔细地看着那行字,脸上的玩味笑容逐渐扩大,最后变成了一种混合着惊奇、赞叹和恶意的复杂表情。
“荷鲁斯之魂……荷鲁斯之魂!哈哈,哈哈哈哈!”他突然大笑起来,笑声在议事厅里回荡。“我就知道!我就知道!这太像他会干出来的事了!这简直是他的风格的完美体现!”
“佩图ラ博!”基里曼低吼道。“说明白!”
“还不明白吗?我的好兄弟。”佩图拉博指着屏幕,眼神发亮。“这是一个保险!一个后手!父亲一生都在为所有事情准备备用计划。他为我们准备了禁军,为禁军准备了刺客庭,为整个帝国准备了我们。那么,他为自己准备了什么?万一他自己出了问题,万一他自己变成了他最痛恨的样子,该怎么办?”
他顿了顿,环视着基里曼和莱恩。
“答案就在这里。用他最大的失败,来纠正他最终的错误。用他最爱的儿子的‘灵魂’,来审判他自己。这简直是……诗意般的残忍!我得承认,在这一点上,我佩服他。这比我设计过的任何一座堡垒都要精妙,都要无情。”
莱恩的脸色铁青。“这不可能。父亲绝不会允许这种亵渎他自己的协议存在。”
“为什么不呢?”佩图ラ博反问。“他总是喜欢为自己的造物留下‘后门’,无论是对一座要塞,对一个军团,还是对他的儿子们。为什么就不能是他自己呢?他比谁都清楚,绝对的权力会导致什么。也许,这正是他留给自己最后的……人性证明。”
基里曼沉默了。佩图拉博的话,像一把钥匙,打开了他心中最深的疑虑。
父亲醒来后,确实变了。他变得更……像一个人了。会用“首席执行官”这种奇怪的词,会用玩笑般的暗号,会展现出雷霆手段,也会让马格努斯去展现“神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