使者连滚带爬地逃离了压抑得令人窒息的行辕,带着司马懿那句模棱两可的“接旨,伺机而动”的回覆,仓皇奔向东门,消失在夜色中。
厅堂内,烛火似乎都因方才的咆哮而黯淡了几分。
司马懿背对着众人,望着墙上巨大的关中地图,目光最终死死钉在“长安”二字上,久久不语。
那封被践踏过的“圣旨”,如同一条死去的毒蛇,蜷缩在案几一角。
空气沉重得能拧出水来。
终于,他缓缓转身,脸上已不见丝毫怒意,只有一种玉石俱焚般的决绝与冰寒。
他目光扫过仅存的几个心腹——郭淮、司马师、司马昭,以及两位掌管其部曲私兵的家将。
“你们都听到了。”
他的声音沙哑,却带着不容置疑的力量。
“曹爽,已不容我。这长安,亦不可再守。”
郭淮身躯一震,急道:
“太傅!长安乃关中根本,若弃之,则三秦门户大开,蜀军可长驱直入……”
“守?”
司马懿打断他,嘴角勾起一丝残酷的冷笑。
“如何守?外有诸葛亮、陈到十数万虎狼之师,日夜轰击!内有曹爽矫诏催命,背后捅刀!粮草还能支撑几时?军心还能稳固几刻?”
他每一个问题,都像一记重锤,砸在郭淮心上。
“继续守下去,只有两个结局:要么城破身死,为汉贼殉葬;要么被曹爽按上‘通敌畏战’的罪名,锁拿回洛阳,受尽屈辱,满门抄斩!”
他深吸一口气,斩钉截铁:
“此乃死局!长安不可守,曹爽不可依!”
司马师眼中血丝未退,切齿道:
“父亲所言极是!曹爽既不仁,休怪我等不义!只是……如今四面被围,如何脱身?”
所有人的目光都集中在司马懿身上。
司马懿走到地图前,手指重重地点在长安东门之外。
“诸葛亮围三阙一,留此东门,本欲懈我死志,引我出洞,或待洛阳生变。”
他眼中闪烁着算计的寒光。
“今日,我便如他所愿,从此门‘出’!”
不等众人疑惑,他手指猛地向下一划,落在一条几乎被忽略的、标注着旧时漕运水门的细微线路上。
“但,不是去决战,而是……金蝉脱壳!”
他猛地回身,压低声音,语速极快:
“师儿,你即刻挑选三千死士,多备我军旗幡,打出我的帅旗、仪仗!”
“明日拂晓,大张旗鼓,从东门杀出,直扑蜀军营寨!声势越大越好,要让所有人都以为,我司马懿被迫遵旨,率主力出城决战了!”
司马师瞬间明悟,重重抱拳:
“孩儿明白!必让蜀军确信无疑!”
“郭淮。”
“末将在!”
“你率剩余守军,在我等离开后,紧守城池,做出主力尚在之假象。若能坚守一两日,待我等去远,你可……见机行事。”
司马懿意味深长地看了郭淮一眼。
郭淮明白了“见机行事”的含义,心中苦涩,却也只能抱拳领命:
“末将……遵命!”
“昭儿,你随我行动。”
司马懿最后看向次子。
“立刻召集所有核心部曲、家将,以及府中家眷,全部换上早已备好的平民服饰,携带细软,但不可过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