更远处,是经历过麦城血火淬炼、仅存不足八百的老兵骨干。
肃杀之气,弥漫全场。
“看到那面旗了吗?!”
陈到的声音不高,却如同冰冷的铁锤,清晰地传入每个人的耳中。
“那是血!是麦城之战,三百二十七位袍泽兄弟,用命换来的荣耀!
从今日起,它,便是你们的魂!你们的胆!你们的命!”
他猛地拔出腰间“惊鸿”长剑,剑锋直指苍穹,在朝阳下折射出刺目的寒光:
“入我白毦门!便是白毦魂!”
“忠!勇!死!战!”
八百老兵齐声怒吼,声浪如同实质的冲击波,震得新卒们耳膜嗡嗡作响,热血瞬间涌上头颅!
“忠!勇!死!战!”
新卒们用尽全身力气,嘶吼着跟随,尽管声音还有些杂乱,却透着一股初生牛犊的锐气。
“从今日起!”
陈到剑锋下压,指向校场边缘一排排散发着桐油和铁锈气息的崭新器械。
“你们将接受这天下最严苛、最残酷的操练!练到筋断骨折!练到呕心沥血!练到…把这八个字,刻进你们的骨头里,融进你们的血里!”
“队列!阵型!只是根基!”
“山地攀援!泅渡潜行!是尔等双腿!”
“弓弩!格斗!刺杀!是尔等爪牙!”
“观星辨位!绘图传讯!是尔等耳目!”
“更重要的!”
陈到的目光如同冰冷的刀锋,扫过每一张脸,“是这里!”
他猛地用剑柄重重敲击在自己胸口的护心镜上,发出沉闷的巨响。
“是脑子!是胆魄!是临机决断!是以一当百、于万军中取敌上将首级的…狼性!”
他指向那些新器械:“看到那些东西了吗?那不是摆设!那是工部大匠,呕心沥血,按本将军所绘图样,改良出的杀敌利器!”
几名老兵上前,熟练地操起几件造型奇特的兵器。
一件,是形制与汉军制式弩相似,却明显更短小精悍的连弩。
弩臂上并列着三支闪着寒光的短矢!
另一名老兵则展示着一套轻便却结构复杂的皮甲,关节处覆盖着细密的鳞片,头盔带有护颈和可拆卸的面甲。
还有一人,手中拿着一捆看似普通的绳索,绳索尽头却是一个精钢打造的三爪飞钩!
“此弩,名曰‘惊蛰’!”
陈到指着那短弩,“可三矢连发!五十步内,可破轻甲!专为近战搏杀、狭小空间突袭所制!但装填缓慢,用之,务必一击必杀!”
“此甲,名曰‘玄鳞’!轻便坚韧,关节灵活,可卸刀劈之力!非力士重击,难以洞穿!”
“此钩,名曰‘攀云’!精钢打造,辅以特制坚韧绳索!十丈高墙,瞬息可攀!山林绝壁,如履平地!”
新卒们看得目瞪口呆,眼中充满了震撼和渴望。
老兵们则神色凝重,他们知道,这些新装备,意味着更严酷的训练和…
更惨烈的战场!
“装备!是死的!”
陈到的声音陡然转厉,“会用!敢用!用得好!才是活的!
从今日起,你们要学的,不仅是堂堂之阵,更是…无所不用其极的杀人之术!
是潜入敌后,焚其粮草!是乔装改扮,刺探军情!是于万军之中,取敌上将首级!是…在不可能之处,创造可能!
像一把淬毒的匕首,深深插进敌人的心脏!让敌人闻白毦之名,便肝胆俱裂!”
他猛地一挥手:“各营队率!按新编操典!开始操练!”
“诺!”
数十名队率轰然应命,声如雷霆。
刹那间,整个砺锋营如同巨大的战争机器轰然启动!
校场东侧,数百名新卒在老兵的带领下,开始进行令人望而生畏的体能极限训练——
身负五十斤沙袋,在遍布泥坑、拒马、高墙的复杂地形中反复冲刺!
惨叫声、喘息声、军官的厉声呵斥响成一片。
西侧,弓弩训练区。
新卒们咬着牙,在老兵严厉的注视下,一遍遍拉开沉重的“惊蛰”连弩,感受着那强劲的拉力对臂膀的折磨,熟悉着那独特的击发感觉。
弩弦的嗡鸣声不绝于耳。
北侧,则是新开辟的“诡道”训练区。
泥潭中,伪装潜伏的士兵只露出两只眼睛;
高墙下,士兵们借助“攀云”索,如同猿猴般敏捷攀爬;
木架搭成的狭窄巷道里,士兵们三人一组,练习着无声的潜行、暴起的合击、以及利用地形瞬间绞杀目标的狠辣技巧!
这里没有震天的喊杀,只有粗重的喘息、兵刃划破空气的尖啸和人体撞击的闷响,气氛压抑而致命。
陈到按剑立于高台,猩红的披风在风中猎猎作响。
他如同最严苛的雕塑家,目光冰冷地扫视着整个校场,不放过任何一个细节。
一名队率因新卒动作失误而欲举鞭,立刻被他冰冷的目光制止。
他指向不远处一名因体力不支而跪倒在地、呕吐不止的新卒,对身旁亲卫沉声道。
“记下此人,今日加餐肉食,明日加练半个时辰。
练不死,就给我往死里练!白毦兵,不要废物!”
他的目光投向营垒深处,一座新搭建、戒备森严的巨大工坊。
那里,炉火日夜不息,铁锤敲击声叮当作响。
工部最优秀的工匠和从民间征召的巧匠,正在他的亲自督导下,依据他那些超越时代的“图纸”和理念,日夜赶工,试验着更新一代的装备——
更轻便坚固的复合甲片,射程更远、精度更高的单兵强弩,甚至…
一种构思中用于复杂地形快速机动的“折叠浮桥”雏形!
麦城的血,不能白流。
白毦的魂,必须用最锋利的爪牙和最坚韧的意志来武装!
他要打造的,不再仅仅是一支护卫亲军,而是一柄集最精锐攻坚、最诡秘情报刺探、最致命特种作战于一体的战略利剑!
这柄剑,将悬在曹魏和东吴的头顶,成为蜀汉在这乱世棋盘上,最不可预测、也最令人胆寒的杀招!
夕阳的余晖,将砺锋营染上一层悲壮的金红。
校场上,训练依旧如火如荼,汗水、泥浆甚至偶尔迸溅的血点,在尘土中混合。
陈到走下高台,他的脚步沉稳,走向那片依旧回荡着号子声与金铁交鸣的训练场深处。
猩红的披风拖过地面,如同一条无声流淌的血河。
远处,忠烈陵园的方向,新立的“血焰白毦旗”在暮色中依旧倔强地飘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