归灵烽的悲歌并非利刃,却比世间任何神兵都要锋利,它斩断的不是血肉,而是支撑着十万妖军死战不退的最后一道心防。
那面由仇恨与绝望铸就的壁垒,在亲人最温柔的呼唤声中,轰然崩塌。
“娘……”一个刚刚成年的狼妖扔掉了手中的骨刀,跪倒在地,泪水混合着尘土在布满伤痕的脸上冲刷出两道泥痕。
他仿佛又回到了百年前的那个午后,母亲正哼着摇篮曲,为贪玩的他擦去脸上的污渍。
可记忆的暖流还未淌过心间,就被母亲临终前咳着血,嘱咐他“活下去”的嘶哑哀鸣所替代。
活下去……
这两个字像一道魔咒,瞬间击溃了他用百年孤寂与仇恨垒砌的坚硬外壳。
不止是他,成千上万的妖兵,无论老幼,无论强弱,都在这靡靡天音中失魂落魄。
他们看见了战死挚友最后的眼神,听见了被瘟疫夺去生命的伴侣的呻吟,感受到了失散幼崽在寒夜里的无助与恐惧。
他们为之奋战的荣耀、他们誓死扞卫的尊严,在这些最原始、最纯粹的羁绊面前,显得如此苍白可笑。
“回家……我要回家……”那数百名被强征入伍的幼妖,眼中最后一丝被强行灌输的凶戾彻底消散,取而代之的是孩童本能的怯懦与渴望。
他们挣脱了身旁督战妖兵的束缚,连滚带爬地,朝着那片亮着温暖灯火、飘散着稷灵籽清香的夏军营地冲去。
他们不知道那里是生是死,只知道,那里的光,让他们想起了家的方向。
山巅之上,狂风将啸穹猩红的战袍吹得猎猎作响,却吹不散他身上那股几欲焚天的暴怒。
他眼睁睁看着自己的军队土崩瓦解,看着那些他本欲用作祭品的子民,正争先恐后地奔向敌人的怀抱,去乞求那份他最不屑的“怜悯”。
“站住!都给本皇站住!”啸穹的咆哮声贯穿雷鸣,其中蕴含的妖皇威压如巨石般砸在每一个妖兵的心头。
部分妖兵身形一僵,被血脉深处的恐惧所震慑。
霍斩岳浑身浴血,冲到他身前,脸上是前所未有的惊惶与恳切:“陛下,收手吧!军心已散,‘九幽噬魂阵’无法完成了!凤无涯她……她赢了!”
“赢?”啸穹猛地回头,那双猩红的兽瞳死死锁住霍斩岳,其中的疯狂让这位沙场老将都为之心悸。
“她用一点残羹冷炙,就让我的子民忘记了血海深仇,忘记了身为南荒妖族的荣耀!这不是赢,这是羞辱!是把我们的脊梁骨一根根抽出来,踩在脚下!”
他一把推开霍斩岳,目光扫过下方混乱的战场,声音变得阴冷而扭曲:“本皇绝不允许!我南荒妖族,可以战死,可以灭族,但绝不能像一群摇尾乞怜的狗一样活下去!既然他们忘了怎么去恨,那本皇就帮他们想起来!”
话音未落,啸穹仰天发出一声凄厉至极的长嗥。
他双手猛地插入自己的胸膛,在霍斩岳骇然的目光中,竟硬生生将自己那颗燃烧着金色妖火的心脏掏了出来!
“以我狼皇之心为祭,血饲万魂,敕令——九幽!开!”
金色的心脏在他掌中爆开,化作漫天血雨,洒向黑水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