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光破晓,晨曦如同碎金般洒满归源舟的甲板,为这艘悬浮于云海之上的巨舰镀上了一层神圣的光晕。
共议会大殿内,气氛却不似这晨光般和煦,反而透着一股山雨欲来的凝重。
来自山川湖海、精怪灵妖的代表们,正带着几分忐忑与新奇,打量着这座即将决定他们命运的殿堂。
然而,他们预想中象征至高权力的王座并未出现。
大殿中央,本应矗立高台的地方,此刻却是一片空旷,只有一个用白色玉石铺就的巨大圆形平坛。
策鳞那双覆盖着细密鳞片的眉毛紧紧拧起,他大步流星地走到凤无涯身侧,压低了声音,语气中满是无法理解的焦躁:“陛下,为何撤去高台王座?无王座,何以镇四方,何以显神尊?”
凤无涯的目光正落在圆坛之上,眼神平静得像一汪深潭。
她没有回头,声音清冷而坚定,清晰地传入每一个生灵的耳中:“山河已拜,何必再要人跪?”
一言既出,满座皆惊。
那些原本还心怀惴惴,担心这不过是换了一个人类主子来奴役自己的灵妖们,眼中瞬间爆发出难以置信的光芒。
这句话,比任何华丽的辞藻和虚伪的承诺都更能直击他们的灵魂。
他们所跪拜的,是赋予他们新生、点化他们灵智的“山河之主”,而非一个需要靠高台来彰显威严的“帝王”。
敬畏源于伟力,而非源于距离。
就在这微妙的气氛中,大殿入口处传来一阵急促的脚步声。
霍斩岳一身戎装,甲叶碰撞间带着金石之音,他脸上不见了往日的沉稳,取而代之的是一丝罕见的慌乱。
他穿过人群,单膝跪在凤无涯面前,双手呈上一封用火漆封口的密信,声音因竭力压抑而显得有些发紧:“陛下,京师八百里加急……老臣联名奏请。”
他顿了顿,似乎接下来的话语重逾千斤:“他们称……称连璟公子乃‘祸国妖种’,其存在本身就是对人族气运的亵渎,奏请您……即刻将其诛杀,以安天下人心!”
最后几个字,霍斩岳几乎是从牙缝里挤出来的。
他垂下头,补充道:“末将……不敢接令。”
凤无涯缓缓转过身,深邃的凤眸中看不出喜怒。
她没有去看霍斩岳,而是将目光落在了那封密信上。
殿内所有生灵的视线都聚焦于此,空气仿佛凝固了。
诛杀连璟?
那个唤醒了沉睡山河、开启了新时代的关键之人?
这无疑是对凤无涯权威最赤裸裸的挑衅。
然而,出乎所有人意料,凤无涯只是伸手接过了那封信。
她甚至没有打开看上一眼,指尖燃起一簇金色的火焰,信封连同里面饱含恶意的字句,瞬间就在火焰中化为一缕青烟,消散无踪。
“那你现在,是听命于那个行将就木的朝廷,”她终于开口,声音不大,却如惊雷般在霍斩岳耳边炸响,“还是听命于你脚下这片,刚刚获得新生的土地?”
霍斩岳浑身一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冷汗。
他猛然抬头,看到了凤无涯眼中那不容置疑的决断,也看到了周围那些灵妖或警惕或审视的目光。
他瞬间明白了,旧的忠诚已经死去,新的誓言必须在此刻铸就。
他俯下身,将头深深叩在冰凉的玉石地面上,声音铿锵有力:“末将霍斩岳,及麾下十万镇北军,此生只听命于陛下!只效忠于这片山河!”
风波暂息,议事正式开始。
连璟一身白衣,缓步走上中央的圆坛。
他并未如众人想象那般,以“帝君”或是“国师”的身份自居,而是先对四方微微躬身,以示平等。
随后,他从袖中取出一块晶莹剔透的晶石模型,那模型不过巴掌大小,却仿佛蕴含着整片大地的脉搏。
“诸位,”他温润的声音响起,“目前,所有被点化之灵的意志,都通过点灵图汇聚于陛下一人的神魂之中。这股力量是恩赐,也是枷锁。长此以往,陛下将成为众生意志的囚徒,被我们所有人的喜怒哀乐所束缚,再难有半分自我。”
此言一出,殿内一片哗然。
他们只知自己获得了新生,却从未想过这份新生竟是以凤无涯的自由为代价。
连璟抬手,示意众人安静。
他举起手中的模型:“此物,是我根据地脉结晶的原理,设计的‘共心碑’。我提议——建立‘灵契分载’系统。由山川、器物、灵妖三大类,各自推选出承载力最强的‘执念者’,由他们代为承载一部分集体意识,汇入共心碑中。如此,既能让陛下的意志得以解脱,也能让我们每个族群的诉求,更清晰地被听见。”
话音刚落,一道白影闪过,九尾狐族的白尾率先举起了手,清脆地喊道:“我愿成为狐族的执念者,为我族姐妹承载悲欢!”
紧接着,一声清越的剑鸣响彻大殿。
那柄曾与凤无涯并肩作战的断剑冲天而起,在空中盘旋一周,随即如流星般坠落,剑尖精准无比地轻轻点在连璟手中的共心碑模型上,剑身嗡鸣不绝,表达着它不容置疑的决心。
就在此时,一个冰冷而不合时宜的声音打破了这股热潮。
策鳞从妖族席位中站起,他死死盯着连璟,眼神充满了积压百年的怀疑与敌意:“说得好听!你一个沉睡了百年的人族帝君,凭什么一醒来就要设计我们所有人的未来?你又怎知这不是另一个圈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