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喊出的,是旧时代最后的悲鸣。
然而,凤无涯只是眼神一冷。
她体内的万象点灵图轻轻一颤,那诏奴便鬼魅般一步踏出,无视空间距离,瞬间出现在祝衔面前。
它没有动手,只是对着祝衔高举的玉笏,轻轻吹了一口气。
一股黑色的火焰凭空出现,如跗骨之蛆,瞬间席卷了那块象征着百官之首、礼法之尊的白玉笏板。
没有惨叫,没有挣扎,那坚逾精钢的玉笏在顷刻间被焚为一捧灰烬。
祝衔呆住了,所有人都呆住了。
更诡异的一幕发生了。
那捧飘飘扬扬的灰烬,在半空中并未散去,反而像是被一只无形的手操控着,自行重组,凝聚成一行冰冷的小字,悬停在祝衔的眼前。
“你说的‘天’,是谁定的?”
这行字,成了压垮祝衔精神世界的最后一根稻草。
他毕生所学,所信,所守的,便是这“天定”的规矩,是这不可动摇的祖训。
可现在,他所珍视的一切,被焚为灰烬,而灰烬本身,又对他发出了最根本的质问。
“噗通”一声,祝衔双膝一软,重重跪倒在地。
他看着自己空空如也的双手,再看看那行诛心之字,眼中那名为“信仰”的光芒彻底崩塌、碎裂。
他像个迷路的孩子,发出了绝望的痛哭:“祖训……完了……全完了……”
退朝后,钦天监内,景夜手持星轨笔,在观测星象的秘录上颤抖地写下一行字。
他划去了原本记录的“鼎气升腾,星轨紊乱,此乃大凶之劫兆”,重新落笔:
“鼎气升腾,星轨应和,非劫兆,乃……新生。”
与此同时,皇宫深处,一只无人问津的报时宫鼓,鼓面忽然发出一阵肉眼不可见的、极其微弱的震动。
那是锻心老祖寄宿于此的一缕残识,正借着鼓声的频率,向四方传递着一道无声的暗号:“鼎权已启,八锁待破。”
霎时间,大凤王朝各州各郡,无数潜伏在暗处的灵戍司密探,腰间的特制令牌微微发烫。
他们接到了同一个指令:开始清查、收网那些与前朝遗臣暗中勾结,意图不轨的地方官员名录。
而在遥远的北境边陲,一个贫瘠的村落里。
一位满脸风霜的老妇人,颤巍巍地将自家那把用了三十多年、已经磨得光滑锃亮的犁头,小心翼翼地供奉在一座刚刚用泥土和石头垒起的小小祠堂里。
她点燃一炷劣质的草香,插在犁头前,浑浊的老泪滚滚而下。
“老伙计啊……你护了俺家三十年的田,让俺们没饿死。今天,陛下准了,俺也给你上炷香,给你一个名分。”
当夜,月凉如水。
凤无涯独坐于寝宫的归源舟之上,诏奴如同最忠诚的守卫,静立一旁。
她面前的心灯池水面如镜,倒映出的却非星月,而是今日朝堂之上,百官那一张张惊恐、愤怒、迷茫的脸。
她轻声叹息,似是自语,又似在对那池水中的众生相说:“他们怕的,从来都不是朕。他们怕的,是从此以后,再也不能用‘规矩’二字,去理直气壮地压住别人的嘴,堵死别人的路。”
话音刚落,平静的池水忽然泛起一圈涟漪。
水面之下,那象征着镇压九州气运的九道锁链虚影中,代表着北境的那第八道锁链,竟毫无征兆地微微一颤,发出一声若有似无的嗡鸣。
凤无涯的眸光骤然亮起,犹如黑夜中点燃的两簇神火。
下一鼎,该去北境了。
而在千里之外,北境荒原的中心,一座被遗忘了千年的古老祭坛之上。
萧阙一袭黑衣,独立于风雪之中。
他的身前,是三尊已经从沉睡中苏醒、散发着恐怖气息的巨鼎。
他手中,紧紧握着一块仍在滴血的龙脉碎片,那血,仿佛是他的,又仿佛是这片天地的。
他望着南方京城的方向,嘴角噙着一抹疯狂而执拗的笑意,低声呢喃:
“还没完……凤无涯,这场轮回,还没到你说了算的时候。只要还有一鼎认我为主,我就还能……斩断这一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