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江府街头的“新图”,像一盆冰水浇在江疏影心头,让她对这座城市的现状有了最直观而残酷的认识。蒙古人的阴影,并非只在江北徘徊,而是早已如同无形的蛛网,渗透进了江南的肌理。信任,在此刻成了最奢侈也最危险的东西。
她不敢贸然使用“潜渊录”上的联络点,木渎的刺杀和石湖的埋伏犹在眼前,内奸的阴影如同附骨之疽。王文信将军的驻地是城西的兵马司,但那里目标太大,恐怕早已被无数双眼睛盯上。
她在一条僻静的小巷尽头,寻了一处废弃的河埠头,靠着冰凉的条石坐下,强迫自己冷静思考。腿伤在长时间的跋涉和紧张情绪下,又开始隐隐作痛。她取出阿阮留下的最后一点药粉,洒在伤口上,那刺痛感让她混沌的头脑清醒了些许。
星槎先生……他既然指引自己来平江府,必定留有后手。除了王文信和可能不可靠的联络点,是否还有其他暗示?
她回想起灵岩山密室中,那份“潜渊录”除了名单,似乎还夹杂着几页看似无关的杂记,其中一页提到了平江府的园林,尤其提到了“拙政园”的某个水阁,说其“曲径通幽,可避尘嚣”,当时只觉是文人雅趣,此刻想来,莫非另有所指?
拙政园,乃是苏州名园,即便战时,也未必会完全封闭。而且园林地形复杂,亭台水榭众多,确实是秘密接头的理想场所。
值得一试!
她重新包扎好伤口,将令牌和圆筒贴身藏好,又抓了几把河边的淤泥,胡乱在脸上和露出的皮肤上抹了抹,让自己看起来更像一个逃难而来的乞妇,这才拄着根捡来的粗树枝,低着头,向着城东的拙政园方向挪去。
然而,她刚刚走出小巷,转入一条稍显宽敞的街道,一种被窥视的感觉便如同冰冷的蛇,悄然缠上了她的脊背。
有人跟踪!
她心中警铃大作,不敢回头,只能凭借眼角的余光和耳朵的听觉判断。跟踪者不止一个,脚步轻盈,显然是高手。是蒙古的探子?还是内奸派来的杀手?
她加快脚步,试图混入前方一个售卖杂货的集市人流中。但跟踪者如同鬼魅,始终若即若离地缀在后面。
不能去拙政园了!会把危险引过去!
她立刻改变方向,向着人流更加密集、巷道更加复杂的城北商业区走去。她在狭窄的巷弄间穿梭,利用晾晒的衣物、堆放的杂物和拐角来摆脱追踪,如同一条在礁石间游弋的鱼。
但跟踪者显然对平江府的地形也极为熟悉,始终无法彻底甩掉。而且,她感觉到包围圈正在慢慢收紧。
必须出城!城内已是龙潭虎穴!
她想起入城时看到的,平江府共有盘门、胥门、阊门、娄门、齐门、葑门六座主要城门。盘门、胥门临运河,盘查最严;阊门最是繁华,人多眼杂;齐门、葑门相对偏僻……而娄门,设有瓮城,结构复杂,或许有一线机会!
她不再犹豫,向着娄门方向疾行。腿上的伤口因为剧烈的跑动再次崩裂,鲜血渗透了包扎的布条,每走一步都像是在刀尖上跳舞。
跟踪者也察觉到了她的意图,不再隐藏,脚步声变得急促而清晰,从三个方向包抄过来!
江疏影咬紧牙关,几乎是将全身重量都压在了那根树枝上,发足狂奔!眼前的景物开始旋转,肺部火辣辣地疼,但她不敢停下!
娄门那高大的城楼终于出现在眼前!城门洞开,但守卫森严。更麻烦的是,城门内侧还建有一圈瓮城,需先进入瓮城,再通过内城门才能出去!
她不顾一切地冲向城门,嘶哑地喊道:“军爷!行行好!放我出城吧!我家人都在城外……”
守门的兵卒见她这副狼狈疯癫的样子,皱了皱眉,正要呵斥驱赶。就在这时,身后追兵已至!
“拦住她!她是蒙古细作!”一声厉喝从身后传来,正是跟踪者之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