子时的长江,黑暗浓稠如墨,唯有远处蒙古水师巡逻船上零星的火把,如同鬼火般在江面上摇曳。江疏影蜷缩在“浪里钻”狭窄的船舱底部,冰冷的江水不时从缝隙渗入,浸湿了她的衣摆。腿伤在寒气的刺激下隐隐作痛,但更让她心悸的,是前方那片未知的、被敌人封锁的死亡水域。
五名宋军死士沉默地划着桨,动作整齐划一,几乎不发出任何声响。他们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只有一种将生死置之度外的麻木与决绝。船首的哨长,一双眼睛在黑暗中闪烁着鹰隼般的光泽,死死盯着前方。
船只如同贴着水面的夜枭,巧妙地利用江流的涌动和夜色的掩护,向着下游潜行。每一次远处火把光亮的移动,都让所有人的心提到嗓子眼。
突然,左前方传来一阵桨橹破水的异响,比他们的声音要大得多!
“是鞑子的巡江船!靠右,进芦苇荡!”哨长压低声音,急促下令。
桨手们立刻调整方向,小船猛地扎进岸边一片茂密的芦苇丛中。坚韧的苇杆刮擦着船身,发出令人牙酸的声响。众人屏住呼吸,一动不动。
那艘蒙古巡江船慢悠悠地从不远处驶过,船上的兵卒举着火把,随意地向芦苇荡里照了照,并未发现异常,骂骂咧咧地驶远了。
直到那船的声音彻底消失,众人才松了口气。哨长抹了把冷汗:“好险!继续走!”
然而,好运并未持续太久。就在他们即将穿过最危险的江心主流区时,右前方突然亮起数支火把,紧接着,一支响箭带着凄厉的尖啸射向夜空!
“被发现了!是鞑子的暗哨!快!冲过去!”哨长嘶声吼道。
桨手们拼尽全力,小船如同离弦之箭,向着南岸方向猛冲!
“敌袭!敌袭!”蒙古兵的呼喝声响起,更多的火把被点燃,数条快艇从不同方向围拢过来,箭矢如同飞蝗般射向这艘孤零零的小船!
“笃笃笃!”箭矢钉在船梆上,尾羽剧颤。一名桨手闷哼一声,肩头中箭,却依旧咬着牙奋力划桨。
江疏影伏低身体,能感觉到箭矢从头顶掠过的厉风。她紧紧抱着怀中的盐包,里面是比她的性命更重要的东西。
“砰!”小船猛地一震,似乎撞上了什么,速度骤减。
“妈的!是拦江铁索!水下有暗桩!”哨长目眦欲裂,“弃船!泅渡!”
前有铁索暗桩,后有追兵,唯有弃船一途!
冰冷的江水瞬间淹没了江疏影。刺骨的寒意让她几乎窒息,腿上的伤口遇到江水,更是传来一阵撕心裂肺的剧痛。她不会水!只能死死抓住一名死士递过来的船桨,任由对方拖拽着,在箭矢纷飞中,拼命向南岸游去。
耳边是箭矢入水的噗噗声,是追兵的呼喝声,是身边死士中箭沉没前的闷哼……她不敢回头,只能拼命地划动另一只手臂,肺部火辣辣地疼。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她意识即将被黑暗和寒冷吞噬时,脚底终于触到了坚实的河岸。那名死士奋力将她推上泥泞的滩涂,自己却因力竭,被一个浪头卷回了江中,瞬间消失不见。
江疏影趴在冰冷的泥地上,剧烈地咳嗽着,吐出呛入的江水,浑身抖得像风中的落叶。她挣扎着抬起头,只见江面上,他们那艘小船已被火箭引燃,熊熊燃烧,另外几名死士的身影也早已不见。唯有那名哨长,在砍翻了两名试图登岸的蒙古兵后,身中数箭,兀自拄着刀,面向大江,缓缓跪倒,再也没有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