桨橹入水,几乎无声。两条细长的黑影,如同江豚般,悄无声息地滑出废弃水寨,融入了浩瀚长江的黑暗之中。
江面远比想象中宽阔,水流湍急,暗涌丛生。小小的“浪里钻”在浪涛中起伏,仿佛随时可能被吞噬。江风凛冽,吹得人肌肤生疼。江疏影紧紧抓住船舷,感受着脚下江水澎湃的力量,心中充满了对自然的敬畏,以及对前路的忧虑。
他们不敢靠近南岸,那里必有宋军水寨,盘查不会松懈;也不敢离北岸太近,蒙古游骑的灯笼火把如同鬼火,在岸边巡弋。只能在这不祥的中间地带,凭借着微弱的星光和对水流的判断,奋力向南划去。
冰冷的江水不时溅上身,很快打湿了单薄的衣衫。江疏影的伤腿被寒气一激,又开始刺痛起来。她回头望去,北岸瓜洲方向,那片天空依旧泛着不正常的暗红色,仿佛大地在流血。
沈允明沉默地划着桨,每一次动作都沉稳有力,操控着小船在激流中保持方向。他的侧脸在微光中显得格外坚毅。
就在他们艰难地越过江心,距离南岸似乎不远时,异变再生!
“咚——嗡——”
一声沉重、悠长、仿佛来自洪荒古代的钟鸣,毫无征兆地,穿透江风和浪涛,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那钟声浑厚磅礴,带着一种洗涤灵魂般的庄严与肃穆,震得人心头发颤!
钟声来自南岸!是金山寺的钟声!
几乎在钟声响起的同时,南岸沿线,数十里江防上,突然火把大作!无数灯笼瞬间被点亮,将江面照得如同白昼!紧接着,战鼓声“咚咚”擂响,如同密集的雨点,敲打在每个人的心上!
“不好!是江防警报!”沈允明脸色骤变,“钟鸣示警,鼓进兵聚!我们被发现了?!”
难道他们的行踪暴露了?还是……这只是例行的夜间警戒?
阿阮所在的小船迅速靠拢过来,她脸上也满是惊疑。
然而,预料中的箭雨并未袭来。南岸的灯火和鼓声虽然惊人,但似乎并非针对他们这两条微不足道的小船。只见江面上,原本沉寂的宋军水寨中,无数战船正在紧急升帆起锚,士兵奔跑呼喊,一派临战前的混乱与忙碌景象。
“不对……这动静太大了……”江疏影凝望着南岸那前所未有的动员景象,一个念头闪电般划过脑海,“不是针对我们!是北岸!是瓜洲!”
这钟声,这战鼓,这全军动员的景象,是因为北岸的烽火已经烧到了足以让南岸彻夜难眠的程度!是因为蒙古人的兵锋,已经让镇守长江的宋军,感受到了致命的威胁!
金山寺的钟声,不是为他们而鸣,却是因他们誓死送出的情报所指的危机而鸣!
这钟声,是警钟,为即将到来的国难而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