广和楼戏院的雅间内,丝竹管弦与悲戚唱腔隔着一层薄薄的门板,营造出一种虚幻的热闹。而“听雨”间内,气氛却凝重如铁。
沈允明那句“杨村苇荡去不得,是陷阱!”如同冰水浇头,让江疏影瞬间透体生寒。她紧紧攥着袖中的金属管,指节发白。“菩提子”的情报……是假的?还是说,连“菩提子”也暴露了,这本身就是贺平利用内线反向传递的致命诱饵?
“沈公子,此言当真?消息来源可靠吗?”江疏影声音干涩,她必须确认。
沈允明眼神锐利,低声道:“七公脱险后,立刻动用了我们在漕帮和沿途的眼线。回报一致,杨村一带近日突然增加了大量陌生面孔,伪装成渔民和商贩,但行动举止绝非寻常百姓,而且暗中设下了多处绊马索和伏击点。这绝非正常接应该有的阵仗。‘菩提子’的消息……恐怕已被对方利用,或者他自身难保,发出了错误信息。”
江疏影心沉谷底。如果连“菩提子”这条线都不可靠,那她在北地几乎成了瞎子、聋子,每一步都可能踏入深渊。
“那我们该如何南下?”朴智秀忧心忡忡地问。
沈允明走到窗边,撩开帘子一角,观察了一下楼下喧闹的戏院大堂,然后回身,目光落在江疏影身上:“常规的水路陆路皆不可行。贺平既然能调动如此力量布防,说明他对你志在必得。为今之计,只有走一条他绝对想不到的路。”
“什么路?”
“地下之路。”沈允明吐出四个字,眼神深邃,“还记得我提过的,元大都北土城的荒冢秘道吗?”
北土城!那是元大都北部废弃的旧城墙遗址,荒冢累累,人迹罕至。
“那条秘道……真的存在?通往何处?”江疏影追问。她在飞雀营卷宗里也见过零星记载,但语焉不详。
“存在。”沈允明肯定地道,“那是前朝末年,一位深知大势已去的守城将领,为留后路,暗中修建的逃生密道。入口隐蔽在北土城一处荒冢之下,出口……在距离此地三十里外的一处乱葬岗。此道废弃多年,知道的人极少,而且出口远离官道,极难被发现。”
乱葬岗……江疏影与朴智秀对视一眼,都看到了彼此眼中的寒意。但那确实是摆脱追兵的最佳选择。
“事不宜迟,我们立刻出发。”江疏影果断道。继续留在这戏院,同样不安全。
三人悄然离开广和楼,沈允明早已备好了三匹快马。他们不再进入镇中心,而是绕行偏僻小路,向着北土城方向疾驰。
一个多时辰后,一片荒凉破败的景象映入眼帘。残破的土城墙蜿蜒起伏,如同巨兽的骸骨,匍匐在冬日的原野上。城墙内外,荒草萋萋,散落着无数大大小小的坟冢,有些尚有墓碑,更多的早已湮没无名,只有隆起的土包诉说着曾经的死亡。寒风掠过,卷起枯草和纸钱灰烬,发出呜咽般的声响,更添几分阴森鬼气。
沈允明对这里似乎颇为熟悉,他勒住马,指着远处一个看起来与其他坟冢无异、但旁边歪斜着一棵半枯老槐树的土包道:“就是那里。”
他们将马匹拴在远处一个背风的土坡后,步行靠近那座荒冢。冢上枯草过膝,墓碑早已不知去向。沈允明走到老槐树下,在树根附近摸索了片刻,用力扳动了一块看似与周围泥土无异的凸起石头。
“嘎吱……”一阵轻微的、令人牙酸的机括转动声响起。紧接着,那座荒冢面向城墙的一面,一块巨大的、长满苔藓的青石板缓缓向内滑开,露出了一个黑黢黢、仅容一人弯腰通过的洞口,一股混合着泥土、腐朽和某种金属锈蚀的冰冷气息扑面而来。
“就是这里。跟紧我,里面岔路很多,走错了就可能永远困在里面。”沈允明神色凝重,从怀中取出一个火折子晃亮,率先钻了进去。
江疏影和朴智秀紧随其后。洞内起初狭窄逼仄,脚下是湿滑的泥土斜坡,必须扶着冰冷潮湿的土壁才能下行。前行约十余丈后,通道逐渐变得宽敞起来,足以让人直立行走,但空气依旧污浊难闻。
借着火折子微弱的光芒,可以看到通道两壁是夯土结构,偶尔能看到嵌在土中的、已经锈蚀不堪的铁钎和木桩,显示着当年修建的痕迹。地面也不再是泥土,而是铺着粗糙的石板,上面覆盖着厚厚的灰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