战斗的声音逐渐向堰下转移。过了约莫一炷香的时间,门外响起了熟悉的宋语:“里面还有人吗?我们是张将军麾下!”
江疏影示意伤兵小心应答。确认身份后,他们才打开残破的大门。门外,一名宋军校尉带着一队士兵正在清扫战场。雨水冲刷着地上的血迹,也冲刷着那些倒下的躯体,无论是蒙古兵还是宋军。
“江姑娘?”校尉认出了她,脸上露出敬佩之色,“陆大人他……”
江疏影心脏一缩,猛地看向之前陆沉舟倒下的地方。那里空空如也,只有一滩被雨水稀释的血迹。“他……他的尸身呢?”她的声音颤抖。
校尉面色沉重地摇摇头:“我们赶到时,那里只有血迹和打斗的痕迹,并未见到陆大人。可能……可能是被洪水……”他没再说下去,但意思很明显。那严重的伤势,又是在江边,被洪水卷走,生还希望渺茫。
江疏影踉跄一步,几乎站立不稳。尸骨无存?青山处处,却无一处可埋此忠骨?不,她不信陆沉舟会这样轻易地死去。那个心思深沉、算无遗策的男人,怎么会就这样落幕?那句“北溟风起”到底是什么意思?
援军控制了锁龙堰,开始清理和修复工事。江疏影像一具失去灵魂的木偶,被安置在堰上一处相对完好的小屋里。有人给她重新包扎了伤口,送来了干粮和热水,但她毫无胃口。
窗外,雨渐渐小了,天色微明。洪水的威力开始显现,下游蒙古人的浮桥被冲垮,部分营寨进水,攻势明显受挫。临安城暂时又赢得了一丝喘息之机。这是一场惨胜,代价是锁龙堰守军的几乎全军覆没,和陆沉舟的……失踪。
她摩挲着那枚冰冷的狼首符节,又摸了摸发间的玉簪。陆沉舟将她卷入这一切,利用她,却也一次次将她从绝境中拉起,最后更是将关乎战局的钥匙和自身的性命都托付给她。他究竟是忠是奸?是枭雄还是国士?她发现自己根本无法定义。
一名传令兵匆匆进来:“江姑娘,张将军有请,商议军情。”
江疏影深吸一口气,强迫自己振作起来。现在不是沉溺于悲伤和猜疑的时候。战事未休,临安仍在围困之中。陆沉舟不在了,但她还在。那些未解的谜团,那些他未尽的事情,或许需要她来继续。
她站起身,整理了一下染血的衣衫,将符节和玉簪小心收好。推开屋门,晨光刺破云层,洒在湿漉漉的堰体上,也照在那些正在搬运同伴尸首的士兵们疲惫而坚毅的脸上。
青山处处,皆可埋骨。但忠魂不灭,信念不息。她抬步向张将军的营帐走去,脚步虽然虚浮,眼神却渐渐坚定。无论陆沉舟是生是死,无论“北溟”是何含义,她都要走下去,直到水落石出的那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