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论是电话里她说的那些话,还是绿藤亲眼见到的画面,
都深深烙在心里,挥之不去。
但他也明白,这结局,是自己一步步走来的。
如果当初听从沙瑞金的话,不去计较照片的事,
不把自己当成当代包公,也许一切都不会发生。
如果他没有硬拉祁同伟一起,不是非要打他的脸,
高育良或许也不会较真。
如果那天他没有带钟小艾去,不把她当作借口,
也许婚就不会离,他还有机会回京城,从头再来。
只是人生,从来没有如果。
他知道,这一切都是自己造成的。
然而一切,早已不由他掌控。
他盯着眼前的酒杯,一动不动。
祁同伟也不催。
他清楚,此刻侯亮平的心境,和他如出一辙。
某种程度上,他们其实是一类人。
否则当初在学校,
高育良也不会特别看重他们俩。
唯一的差别是,祁同伟从最底层的乡村挣扎出来,
而侯亮平,是跃进了京城的龙门。
从某个时间点开始,两人的命运就走向了相反的方向。
可走到今天这一步,却又如此不同。
侯亮平其实没有错。
他来汉东,
不攀附关系,没有错。
认真办案,没有错。
爱自己的妻子,也没有错。
那问题出在哪里?只一点——
他看不起所有人,包括沙瑞金。
也许是在钟家受了刺激,出了门,
他就觉得谁都不如自己。
他一直把自己视为汉东的守护者,这种心态却让他成了众人针对的目标。
其实祁同伟和高育良早已给过他不少机会,高育良不提也罢,光是祁同伟这边,即便存着利用之心,可实实在在的好处与功劳,也从没少给过他。
而侯亮平呢?一有机会就想抓祁同伟,简直像要抄家一样。
即便上一世的祁同伟,也从未主动与他为敌,不过是不得已的反击。
这一世依旧如此,命运依旧将他们推向对立,仿佛一切早已注定。
钟小艾的出现,却是个意外。
谁都想不到她会如此主动,加上前世的纠葛,祁同伟自然乐见其成。
如今这局面,又能怪谁呢?
侯亮平没有开口,只是默默端起酒杯,与祁同伟轻轻一碰,一饮而尽。
一切尽在不言中。
祁同伟继续倒酒,自己又干了一杯。
侯亮平也默默喝下一杯。
除了最初那一杯,两人再未碰杯,也未交谈一句,没动一口菜。
可侯亮平泛红的眼眶,像是藏着说不出的情绪。
他的骄傲却让他无法开口。
就这样,两瓶茅台被两人平平静静、一滴不剩地喝完。
直到最后一杯落肚,侯亮平摇了摇空瓶,苦笑一声,站起身:“走了,祁书记。”说完,便摇晃着离开。
以侯亮平的酒量,这点本该不算什么。
可不知为何,今天这一瓶酒,却让他连路都走不稳。
原本他还神色如常,可一进电梯,泪水突然汹涌而出。
他不明白,也控制不住自己。
这么多年,他从未哭过——结婚时没有,担任反贪局长时没有,当上作协主席时没有,与钟小艾离婚时也没有。
偏偏今天,与祁同伟喝的这瓶酒,让他泣不成声,在电梯里狼狈不堪。
而此刻的祁同伟,心情同样陷入低谷。
照常理说,见到侯亮平这个对头落难,祁同伟本该高兴,甚至兴奋。
他应该上前去羞辱他、讥讽他,说他妻子温柔、说他妻子矜持。
可他没有,只是安静地喝着酒。
因为在侯亮平身上,他仿佛看见了自己前世的影子。
这念头一直在他心头萦绕,挥之不去,让他久久无法平静。
此刻的祁同伟,异常狂躁,想要发泄,想要破坏,甚至想要行凶。
种种情绪积压在胸,令他格外煎熬。
就在这时,那位女处长轻手轻脚地走了进来。
她看见侯亮平离开时情绪低落,又守在楼道口没见祁同伟出来,便机敏地封锁了入口,不让旁人打扰她献殷勤的机会。
走进宴会厅,她看见祁同伟坐在位子上,面前摆着两只空酒瓶。
她是知道祁同伟的酒量的——当年他当厅长时,在这里招待客人,一箱酒都不在话下。
那时他每次来,总带着漂亮女伴,她始终没有机会接近。
这一次不同了,这里没有别人,只有她。
这无疑是个好机会,她自然不会放过。
祁同伟此刻思绪纷乱,过去的画面一幕幕在眼前闪回:前世的孤鹰岭,病床上的陈海,哭泣的陈阳,高育良失望的眼神,还有沙瑞金轻蔑的表情。
一切画面如此虚幻,又如此荒诞。
就在这个时候,一个声音响起:“祁厅长,喝口热茶吧。”
那位女处长已来到祁同伟身旁,端着一杯热茶,递到他面前。
祁同伟接过茶,轻轻啜了一口,抬头看向她。
说实话,这样的交际花,姿色并不输高小琴。
在体制内浸染多年,少了几分妩媚,却多了几分知性气质。
只是她在祁同伟面前那副谄媚的样子,反倒减了不少分。
祁同伟锐利的目光,令她有些不安,但更多的,却是期待。
她眼中写满了期盼。
“白吉?”
听见自己的名字,这位风韵的少妇立刻回过神来。
微微俯身,衣领间隐约透出幽深的线条。
白吉对祁同伟娇声回应:
“祁书记,我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