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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96章 《陈父的离世》(1 / 2)

北林市第一人民医院那间充斥着消毒水气味的病房,似乎永远停留在了灰白色的调子里。窗外的梧桐树叶子早已落尽,光秃秃的枝桠在冬日凛冽的寒风中颤抖,像是无声的叹息。时间在这里失去了意义,只剩下监护仪器屏幕上跳跃的数字和那根连接着病床上枯槁身躯的氧气管,证明着生命极其微弱的延续。

陈父,这个曾经支撑起一个家庭、在机械厂车间里耗尽了半生气力的男人,如今只剩下一把包裹在苍白皮肤下的骨头。他昏迷了太久,久到连医生都早已放弃了奇迹出现的可能,只是维持着最基本的生命支持。他的意识沉没在无边的黑暗里,或许早已感知不到外界的任何声响,包括妻子日复一日在耳畔的低语,包括女儿偶尔压抑的啜泣,更包括那个他或许曾在心底引以为傲、最终却带来无尽伤痛与耻辱的儿子的名字。

陈母坐在病床边的矮凳上,花白的头发梳得一丝不苟,却掩不住满脸的憔悴与深刻的皱纹。她握着丈夫那只布满老茧、如今却冰冷无力的大手,一遍又一遍地,用只有自己能听到的声音,絮叨着家里琐碎的事情,仿佛丈夫只是睡着了,还能听见。

“……今天天气冷,外面风大……小雨前几天来信了,说在南方挺好的,工作也顺心,让你别担心……”

她的声音干涩而平稳,像在念一篇早已烂熟于心的经文。只有偶尔提到“山河”两个字时,那平稳的声线才会出现一丝几乎无法察觉的颤抖,然后迅速跳过,仿佛那是一个不能触碰的禁忌。

她不敢提。不敢告诉昏迷的丈夫,他们曾经那个敢砸厂办玻璃、敢为父亲拼命的儿子,如今正戴着沉重的脚镣,在几百公里外的监狱死囚牢房里,等待着国家最高司法机关对他生命的最终裁定。这太残忍了。她宁愿丈夫带着对儿子或许还在外地奔波、只是忙得没空回来的模糊念想离开,也不愿让这冰冷的、耻辱的真相,成为压垮他最后一丝生命烛火的寒风。

然而,命运并未因此而展现丝毫的仁慈。

在一个天色阴沉、仿佛连空气都凝固了的午后,监护仪器突然发出尖锐而持续的警报声。屏幕上那条代表生命起伏的曲线,骤然变成了一条冰冷僵直的横线。

医生和护士迅速涌入,进行着最后的、程式化的抢救。

陈母猛地站起身,踉跄着扑到床边,死死抓住床栏,瞪大了眼睛,看着医生们忙碌,看着那根横线再无任何波动。她没有哭喊,没有嘶嚎,只是张着嘴,像是离水的鱼,发不出任何声音,浑浊的眼泪却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顺着她沟壑纵横的脸颊,无声地滚落,滴在丈夫早已失去温度的手背上。

结束了。

这场漫长而绝望的等待,终于以最彻底的方式,画上了句号。

他终究,还是没有等到儿子回来。

甚至,连儿子最终的消息,都未能,也不敢让他知晓。

陈父的葬礼,简单而冷清。除了几个远房亲戚和厂里早已退休、步履蹒跚的老工友,再没有更多的人。没有悼词,没有哀乐,只有一口薄棺,和一片压抑的沉默。陈母穿着一身早已不合时节的黑色衣服,站在墓穴旁,像一尊被风雪侵蚀的石像,任由寒风掀起她花白的发丝。陈小雨特地从南方赶了回来,她穿着素色的羽绒服,脸上带着长途跋涉的疲惫和巨大的悲伤,紧紧搀扶着几乎站立不稳的母亲。

泥土一锹一锹地覆盖下去,掩埋了棺木,也掩埋了一个时代普通工人的一生,掩埋了一段充满遗憾与苦楚的父子情缘。

消息,通过监狱管理的渠道,最终还是传达到了省第一监狱。

当管教出现在死囚牢房门口,用一种尽可能平静、不带感情色彩的语调,告知编号9714,他的父亲已于日前病逝时,陈山河正坐在床板上,望着铁窗外那片被切割的天空。

他没有任何动作。

没有回头,没有询问,甚至连呼吸的节奏都没有改变。

仿佛管教只是在通知一件与己无关的天气预报。

直到管教离开,沉重的铁门重新关上,将绝对的寂静还给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