废铁道的血腥气尚未被北风彻底吹散,但一种无声的、却更加剧烈的震动,正以那里为中心,如同投入冰湖的石子激起的涟漪,迅猛而隐秘地扩散至整个北林机械厂的每一个角落。
刘卫东背着彻底昏迷的陈山河,指挥着仅存的几个还能动弹的伤兵,用尽最后力气,将濒死的耿大壮和气若游丝的胡小军,连同其他几具或死或重伤的躯体,艰难地拖离了那片修罗场。他们不敢走大路,只能借助厂区边缘错综复杂的废弃管道和破败建筑的阴影,像一群受伤的野狗,踉跄着、喘息着,朝着那片熟悉的、弥漫着油烟和廉价雪花膏气味的筒子楼区挪动。
每一步都沉重无比,血迹断断续续地滴落在冻土上,旋即又被冷风冻结。
消息,却比他们的脚步更快。
保卫科主任老黑在自己的办公室里被人废掉手脚,像条死狗一样被抬出来的消息,先是在保卫科内部引发了地震般的恐慌,随即如同插了翅膀,伴随着各种添油加醋的细节,疯狂地传遍了整个厂区。
“听说了吗?老黑完了!”
“陈山河带人直接杀进保卫科!把老黑手和脚都砸碎了!”
“四爷派来的人也被打跑了!死了好几个!”
“我的天……这陈山河是要翻天啊!”
震惊、恐惧、难以置信、还有一丝隐秘的快意……各种复杂的情绪在车间、在食堂、在宿舍的每一个角落里发酵、涌动。工人们交头接耳,眼神闪烁,既害怕被牵连,又忍不住兴奋地谈论着这桩足以颠覆厂区权力格局的惊天巨变。
那个曾经被刘扒皮随意拿捏、被老黑用链子抽打、被刀疤刘勒索的沉默青工,竟然以一种最血腥、最暴烈的方式,将压在他们头顶多年的两座大山,一夜之间掀翻在地!
当刘卫东等人终于艰难地将伤员拖回筒子楼附近时,他们发现,情况似乎有些异样。
原本这个时间应该紧闭门窗、早早熄灯的几栋筒子楼,此刻却有不少窗口亮着灯,甚至有人影在窗帘后偷偷向外张望。楼道口,也不再是空无一人。
赵红梅竟然已经等在了那里!她显然提前听到了风声,脸上没有了往日的泼辣,只有无比的凝重和一丝后怕。她身边还跟着几个平时关系不错的邻居,手里拿着更多的破布条、热水和不知从哪弄来的、最廉价的止血粉。
“快!抬这边!”赵红梅压低了声音,急促地指挥着,眼神飞快地扫过几个血葫芦般的人,尤其是在昏迷的陈山河和奄奄一息的耿大壮、胡小军身上停留了一瞬,嘴角狠狠抽搐了一下,但手上动作却毫不含糊。“老周家空着,先把人抬进去!小声点!”
她没有多问,只是用最快的速度,凭借着在这片底层社区多年积累的威望和人脉,悄然安排着一切。清洗伤口,撒上止血粉,用尽一切土办法试图吊住重伤员的命。整个过程,没有人高声说话,只有压抑的喘息和偶尔痛苦的呻吟。
而更让刘卫东感到心惊的是,期间竟然有几个面生的、但一看就是在厂区周边混迹的青皮,偷偷摸摸地溜到附近,探头探脑,眼神复杂地看着他们忙碌。但当刘卫东警惕地看过去时,那些人又立刻缩回头,迅速消失在了黑暗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