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3章 祭奠(1 / 2)

采石场的死寂被打破了片刻,又迅速重归沉寂。皮卡车被推入了那个深不见底的浑浊水潭,冒着气泡,缓缓沉入冰冷的黑暗深处,带着所有的油污、泥土和可能存在的微量生物痕迹,彻底消失。阿泰的遗物——钱包、手机、钥匙——被巴颂用石头砸得粉碎,芯片掰断,金属部件扭曲变形,然后分散埋进了不同方向的深坑里,覆盖上碎石和新土。沾染血迹的纱布和手套,则在一处避风的石缝里被小心点燃,火焰跳跃着,吞噬掉最后一丝可能的dNA证据,化为一小撮灰白的、一吹即散的灰烬。

巴颂做完这一切,额头上渗出细密的汗珠,不是因为劳累,而是这种彻底毁灭、抹除一切存在痕迹的行为,本身就如同一种仪式,带着令人不安的重量。他看向一直沉默地坐在巨石上、如同融入岩石本身的陈默。

“默哥,都处理干净了。”他的声音在空旷的采石场里显得有些微弱。

陈默没有回头,只是极轻微地点了一下头,目光依旧投向远方那逐渐明亮起来的地平线。晨曦如同一柄淡金色的刻刀,正一点点剥开黑暗的天幕,勾勒出远山模糊而坚韧的轮廓。

巴颂沉默地站在一旁,不知道接下来该做什么。他感觉此时的陈默,周身笼罩着一层比夜色更难以穿透的无形壁垒。

过了许久,直到天光彻底大亮,鸟鸣声开始从四周的树林中响起,给这片荒凉之地带来一丝矛盾的生机,陈默才缓缓站起身。

“你在这里等着。保持警戒,我回来之前,不要生火,不要发出大动静。”他的声音平静无波,听不出任何情绪。

“是。”巴颂立刻应道,没有多问一句。

陈默转身,步履平稳地走向采石场更深处,那里怪石林立,形成许多天然的屏障和隐蔽的角落。他需要绝对的独处。

他找到一个被三块巨大岩石环抱形成的狭小空间,入口仅容一人侧身通过,内部勉强可以让人坐下。这里干燥,隐蔽,听不到外面的任何声音,也看不到天空,只有岩石冰冷的灰色。

他席地而坐,背靠着粗糙冰冷的石壁。身体终于完全静止下来,不再需要扮演那个冷静、高效、无情的猎杀者和指挥官。

然后,他从贴身内衣最里面的一个隐藏口袋里,极其小心地,取出了那样东西。

那是一只用香烟锡纸折叠成的纸鹤。

它早已不复最初的挺括和银亮,变得皱巴巴、软塌塌,边缘磨损,甚至沾染了一些难以洗净的、暗色的污渍(也许是血,也许是汗,也许是泥),但它依旧保持着鹤的大致形态,纤细的脖子低垂着,带着一种脆弱而固执的姿态。

这是阿龙的纸鹤。

那个同样被骗进缅北地狱、因为试图保护同样新来的陈默而被阿泰活活打死的年轻人。这是他唯一留下的东西,也是在最绝望的日子里,唯一一点微不足道的、关于人性温暖的微光。陈默一直藏着它,躲过了一次又一次的搜身,将它带出了炼狱,带过了湄公河,带到了现在。

冰冷的指尖,极其轻柔地抚摸着那皱褶的锡纸表面,仿佛怕稍微用力,就会将这脆弱的造物彻底摧毁。

没有言语。

没有眼泪。

甚至没有明显的悲伤。

只有一片巨大的、虚无的空洞,如同此刻他所处的这个岩石囚笼,冰冷、黑暗、与世隔绝。

复仇完成了。阿泰死了,死得痛苦而卑微,像一条野狗一样被丢弃在垃圾堆里。他兑现了对阿龙的承诺,用最直接、最血腥的方式。

可是,然后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