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是一种无需言语的、来自同类之间的瞬间感应。就像两头在荒野中偶然相遇的受伤孤狼，在空气中嗅到了彼此身上相似的血腥味和危险信号。
没有言语，没有点头，甚至连表情都没有丝毫变化。
下一刻，几乎是出于本能，两人的目光像触电般猛地分开。
年轻人立刻压下帽檐，猛地转身，加快脚步，几乎是小跑着，迅速消失在集装箱堆叠形成的阴影深处和密集的雨线之中，动作迅捷得像一只受惊的鹿，却又带着狼的谨慎。
陈默也没有任何犹豫，几乎在同一时间移开视线，身体微侧，将自己更好地隐藏在一个卖旧衣服的摊位后面，心脏在胸腔里沉重而有力地撞击着。
是他吗？
那个沙溢口中提到的、同样需要处理“不便声张”伤势的陌生人？那个可能对颂猜手下动了手的人？
陈默无法确定。但那瞬间的眼神交汇，那种近乎相同的戒备和隐藏在深处的创伤与狠厉，让他几乎可以肯定，对方绝非普通的黑市交易者或者贫民窟混混。
他是什么人？从哪里来？为何会带着那样的伤出现在这里？他也在躲避什么？还是……在寻找什么？
一系列疑问瞬间涌入陈默的脑海。他甚至产生了一丝极其微弱的、连他自己都几乎察觉不到的冲动——追上去？或许……可以交流？在这片无尽的黑暗里，如果有一个经历过类似绝望的“同类”，是否意味着……某种可能性？
但这丝冲动立刻被他强行掐灭。
信任，是这里最奢侈也最致命的东西。沙溢的警告再次回响。任何轻率的接触，都可能暴露自己，引来灭顶之灾。那个人是敌是友，根本无法判断。甚至可能是一个更精心设计的陷阱。
陈默强迫自己冷静下来，将翻涌的情绪死死压回心底的最深处，重新覆上冰冷的理智。他再次看向那个年轻人消失的方向，那里只剩下瓢泼的雨水和晃动的人影，仿佛刚才的一切只是雨夜中的一个幻觉。
但他知道不是。那双眼睛，和他一样在黑暗中挣扎求存、布满伤痕却不肯熄灭火焰的眼睛，已经深深地印在了他的脑海里。
这是一个伏笔。一个不知指向何方，不知是吉是凶的伏笔。
陈默在原地又停留了片刻，确认没有引起那个集装箱门口大汉的注意，也没有其他可疑的目光锁定自己。那个年轻人的出现像一颗投入水面的石子，打破了表面的平静，但涟漪很快散去，黑市依旧按照它自身黑暗的规则运转着。
他深吸了一口冰冷潮湿的空气，混杂着污浊气味的空气刺疼了他的肺叶，却也让他更加清醒。
他此行的目的还没有达到。
他重新将注意力集中起来，继续在泥泞和混乱中搜寻，更加小心地观察着每一个可能的线索。那个神秘年轻人的身影暂时被搁置在记忆的某个角落，成为这漫长雨夜中一个待解的谜团。
他像一头孤独的猎豹，继续在雨中潜行，寻找着能让他继续活下去、并最终撕碎猎物的机会。而这次意外的遭遇，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瞥见另一支微弱的火把，虽遥远陌生，却暗示着这片绝望之地中，或许并非只有他一人在这条路上艰难跋涉。